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雨夜来信(1/2)
浮沉子看着穆颜卿消失的方向,难得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捅刀子玩命......唉!”
陈扬、朱冉和惊魂未定的欧阳昭明立刻围了上来。
“道长!公子他......”陈扬看着苏凌胸前那柄依旧插着的、触目惊心的长剑,声音都在发颤。
“道长,公子他会不会......”朱冉更是急得满头大汗,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也顾不上了。
“把公子交给我们吧!我们带他去找大夫!”陈扬说着就要上前接过苏凌。
他们虽然感激浮沉子解围,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言行古怪的道士,实在无法完全信任。尤其苏凌此刻重伤垂危,更不能假手他人!
“对!交给我们!”朱冉也上前一步,神情戒备。
浮沉子抱着苏凌,灵活地一个转身,避开两人伸过来的手,小眼睛一瞪道:“干嘛干嘛?抢人啊?道爷我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弟妹手里‘救’出来,你们又想抢走?门儿都没有!”
他故意把“救”字咬得很重。
“再说了,就你们这俩大老粗,懂怎么照顾重伤员吗?知道什么是无菌操作吗?知道怎么防止伤口感染吗?别添乱!”
“你!”陈扬气结,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朱冉也握紧了拳头。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
浮沉子怀中的苏凌,眉头痛苦地皱起,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他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竟又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而迷茫。
“公子!”陈扬立刻俯身凑近。
苏凌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极其微弱的、几乎是用气声,朝着陈扬的方向,极其艰难地招了招手。
陈扬连忙将耳朵凑到苏凌的唇边,屏住呼吸。
苏凌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生命。
“信......信他......”
极其微弱的两个字,如同风中残烛,说完最后一个字,苏凌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陈扬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浮沉子,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
能让苏凌在如此重伤垂危之际,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信他”二字......眼前这个看似不靠谱的道士,在苏凌心中的分量和信任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公子说......信你。”
陈扬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看着浮沉子,眼神中的戒备终于消散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恳求。
“道长......公子......就拜托你了!请务必......务必救活他!”
浮沉子原本嬉笑的神情在听到苏凌那微弱的“信他”二字时,也微微一滞,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暖意,也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陈扬三人挥了挥拂尘道:“听见没?听见没?苏凌都发话了!赶紧的,带着这位欧阳小兄弟麻溜地找个安全地方猫着去!别在这儿杵着了,碍手碍脚!苏凌交给道爷,保管他死不了!快走快走!”
陈扬和朱冉对视一眼,虽然依旧万分担忧,却不再犹豫,陈扬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欧阳昭明道:“走!”
三人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浮沉子怀中昏迷的苏凌,强忍担忧和不舍,迅速转身,借着断壁残垣的阴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旧宅深处。
破败的庭院中,只剩下浮沉子,以及他怀中气息奄奄的苏凌。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色花瓣和尘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浮沉子低头看着苏凌惨白的脸和胸前那柄刺目的长剑,脸上的嬉笑终于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和担忧。
他抱着苏凌,走到院墙边。看着那高高的后墙,浮沉子撇了撇嘴,嘀咕道:“唉,道爷我这身新道袍啊......又要糟蹋了......苏凌,道爷上辈子欠你的,只要与你有关的,准没好事!”
嘟囔了一阵,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精纯的道门真炁悄然流转。足下一点,身形竟异常轻盈地拔地而起,抱着苏凌如同没有重量般,轻松地越过了那堵高墙,稳稳落在墙外的阴影之中。
月光下,他,低头看着怀中苏凌毫无血色的脸,难得正经地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喂,苏凌,接下来......道爷带你去哪儿啊?总不能真抱着你满大街找郎中吧?那也太跌份儿了......”
他像是在问苏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凌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浮沉子等了片刻,没得到回答,小眼睛翻了翻,随即又露出一丝惯有的、带着点恶趣味的笑容。
“嘿嘿,要不......道爷我带你去投奔你的老对头?比如那个什么孔鹤臣、丁士桢的府上?跟他们说,‘喂,老孔老丁,我把苏凌给你们送来了,活的!给钱!’说不定还能捞笔大的......”
他话音未落,怀中昏迷的苏凌,眉头似乎极其微弱的蹙了一下,嘴唇极其艰难地、用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极其微弱的吐出几个字。
“你......做......不......出......”
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随即彻底归于沉寂。
浮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苏凌紧闭的双眼和那毫无知觉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愣了足足好几息。
“雾草!都这样了还拆我台!”
浮沉子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暖意和......被戳穿的无奈。
随即,他脸色猛地一变!因为他感觉到苏凌的气息骤然变得更加微弱,身体也似乎冰冷了几分!
“不好!玩脱了!......”
浮沉子怪叫一声,再不敢有丝毫耽搁!他抱紧苏凌,将体内真炁催动到极致,脚下如同生风,玄色道袍在夜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抱着怀中生死未卜的苏凌,三晃两晃,便彻底融入了龙台城西深沉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欧阳旧宅,在惨淡的月光下,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爱恨交织的血色风暴。
......
夜深,龙台。不知何时,竟下起了大雨。
仲春的雨,细密如针,无声无息地浸湿着京都的夜。
雨丝被风吹斜,轻轻扑打在孔府那连绵的青砖院墙与厚重的灰瓦之上,簌簌作响,更添几分夜的岑寂。
这座府邸占地颇广,却仿佛刻意隐去了所有张扬的棱角。高墙深院,不见雕梁画栋的炫耀,唯见岁月沉淀的青灰底色。门楣朴素,紧闭的乌漆大门上,两个黄铜门环在檐下灯笼的微光里,也只显出一点黯淡的、几乎要被夜色吞没的金属反光。
府内亭台楼阁的轮廓,在雨夜中影影绰绰,沉静如酣眠的巨兽,将所有的秘密与奢靡都深深敛入它沉默的腹地。
在这片沉入深渊般的黑暗府邸中,唯有一处,挣扎着透出一点微弱而执拗的光亮——那是府邸最深处,大鸿胪孔鹤臣的书房。
窗纸上,映着一个披衣端坐的身影。
孔鹤臣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身上松松罩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细棉直裰。
书案一角,一盏青铜雁足灯静静燃烧,跳跃的烛火将他的侧影拉长、扭曲,投在身后满壁高耸的书架上。
那光亮仿佛被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典籍和沉重的氛围所压迫,只能勉强在他身前圈出一小片昏黄的光域。
他手中捧着一卷书,正是前朝重臣桓宽所着的《盐铁概论》。指尖缓缓滑过书页上“明主之御世也,务在安民而已”一行墨字,目光却显得游离而深不可测。
烛光映着他清癯的面容,颧骨略高,唇线紧抿,透出一种近乎刻板的方正。只是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偶尔掠过烛火时,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精明与审视,仿佛在字句的缝隙间反复称量着其中的名望与可利用的斤两。
雨声细碎,书页沙沙。
这夜读的清苦景象,确乎是他孔鹤臣——朝野称颂的清流魁首——最恰如其分的注脚。即便是在这深府内院,独处无人窥伺之时,这姿态也早已融入骨血,成为一种无需思索的本能。
倏然!
一股凛冽的寒意毫无征兆地破开窗外雨夜的湿气,穿透紧闭的窗棂纸,直扑而入!
那寒意并非无形,它裹挟着一道令人心惊的锐响——一道快得只余残影的赤红身影,鬼魅般掠过窗外!
孔鹤臣甚至来不及抬眼看清那是什么,瞳孔才刚刚因惊愕而扩张,只觉一股冰冷的劲风已迎面袭来!
“噗嗤!”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案头那盏青铜雁足灯的火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咽喉,猛地一跳,随即彻底熄灭。
不是被风扑灭的摇曳,而是被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精准地、不容置疑地击穿了灯芯!
黑暗,瞬间如墨汁般泼满了整个书房,浓稠得令人窒息。
方才还清晰的书卷、书架、桌椅轮廓,刹那间被彻底吞噬。孔鹤臣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提到了喉咙口!书卷从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砸在案上,又滚落在地,发出更大的声响。
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惊悸攫住,几乎是本能地、狼狈的猛然从宽大的太师椅中弹了起来!
“谁?!”
一声厉喝冲出喉咙,声音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颤抖。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这声喝问显得如此突兀而空茫,转眼便被窗外淅沥的雨声无情地淹没。
恐惧攫住了他,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惊怒!
是谁?竟敢潜入大鸿胪府邸,行此鬼祟之事?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政敌的名字和可能的仇家,每一个都带着狰狞的面孔。
他顾不得许多,也顾不得文人该有的体统,双手慌乱地在黑暗中向前摸索,跌跌撞撞绕过书案,甚至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梨木笔架,笔筒滚落,毛笔散了一地。
他全然不顾,踉跄着扑到门边,双手用力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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