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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梧桐半死清霜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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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因我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你一直把痛楚藏在心里,我知道你一直暗暗较劲不肯低头,可他仍抱有一丝希冀——

那个人是爱我的。

无论是恩爱还是仇恨的岁月里,她总是如此得体,就像是逢场作戏一般,不肯透露出自己的一丝真心,冷眼旁观他的爱恨。

二人暗暗较劲,不肯低头,明明满心欢喜也假装不在乎对方,可却都在心里想着,那个人是爱我的。

她唯一一次向他低头是为女儿,可是他无能为力,他眼睁睁地放弃了苦苦追寻的已经到手了的爱,他拒绝她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覆水难收。

他在临死之际释然了,不论她的答案是恨还是不恨,他都已经束手就擒,为她准备好了后路,这是他最后对她仅有的补偿。

晏清禾刚欲摇头,殿门却突然扣了三下殿门,一丝紧张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陛下,元熹公主到了……”

晏清禾收回了向他倾斜的身子,连同手也一同抽了出去,还来不及拭泪,便见元熹与景安入内。

元熹见到父母情形,便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踌躇之际,晏清禾主动起身让位,伪装出一丝淡然道,“元熹,你先侍奉在你父皇膝下罢,我就不作打扰了……”

说罢,并不看齐越一眼,就扬长而去,仿佛生怕众人见到她眼角的一滴泪来。

皇帝屏退了所有人,独留元熹在殿内,二人一直聊到半夜,元熹等父皇睡着后,十分困倦,便直接趴在龙榻便睡着了。齐越深夜醒来看见女儿如此,悄无声息地摸了摸的她满是云鬓乌发的脑袋,心中默默感慨,这是十七年中最后一次了……

第二日,皇帝召见了他所有的皇嗣皇孙,如曹孟德分香卖履般絮絮叨叨地叮嘱儿孙,孩子们皆是痛哭流涕,却唯独没有与齐琰交谈。

齐琰想着,父皇或许是知道自己所为了,他不后悔,却也不知以何颜面去面对他的关怀。

直到黄昏,齐越让众人都退下,这次独留了景安、元熹与阿照还有皇后在榻前,两个孩子二人并肩跪着,晏清禾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此刻的齐越已到了弥留之际,元熹默默流泪,心如刀绞。

齐越事无巨细地交待起政务以及帝王心术,好像要把自己的平生所学在一时半会儿传授给他。

“父皇……”

齐琰颇为动容,但他却有一丝不解,全当作是父皇无奈之下的认命。

“朕死后,你将谢允召回,沈攸这个老狐狸你斗不过他,你让谢允与他平起平坐打擂台,不要让其中任何一个成为新的世家……你还要提防谢靖,他不是个聪明人……”

“儿臣明白了……”

齐越说完了朝堂,艰难地叹了口气,目光空空望着上方,“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他的本意是想听听齐琰对他这个父亲到底有何执念,哪怕是爱是恨都好。可齐琰听罢,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千言万语,但都被咽了下去,只换来一句,

“没有了,父皇。”

其实他想问父亲,他到底输在了哪里,为什么不肯立他做太子,但他转念一想,因害怕听到自己不愿听的答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齐越又是长叹一声,是无计可施的无奈,这声叹息仿佛抽尽了他最后残存的气力,胸膛的起伏变得微弱而艰难。殿内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沉重的悲哀。

皇帝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在榻前的齐琰和元熹,最后,那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地地锁在了坐在一旁椅中的晏清禾身上。

她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那双曾让他着迷、也让他琢磨不透的眼睛,此刻低垂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股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渴望攫住了齐越,他感到生命正飞速地从指缝中溜走,那冰冷的、无边的黑暗已在眼前弥漫。

在这最后的时刻,那些江山社稷、权力倾轧、帝王心术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眼前这个占据了他半生爱恨纠葛的女人,成了他意识里唯一清晰的锚点。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猜疑、未解的恨意、和那深藏心底却从未得到确认的爱恋,独自坠入永恒的虚无。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那只枯槁的手,极其缓慢地从锦被下抬起,目标明确,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伸向了晏清禾的方向。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异常明亮却脆弱的光芒,那光芒里盛满了二十五年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

“清禾……”

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淹没在殿内沉重的空气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这濒死之人眼中迸发出的强烈情感,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晏清禾,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睛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闪:初见的惊艳、雨夜的决裂、挡箭的瞬间、病榻前的猜忌、方才那锥心刺骨的质问与坦白……

爱与恨、怨与悔、算计与真情,在瞬间交织、爆炸。

她僵住了身体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理智告诉她这毫无意义,情感却如狂潮般冲击着她的堤防。

她看着他伸出的手,那只曾执掌乾坤、也曾温柔抚过她脸颊的手,此刻是如此脆弱,如此执着地伸向她。

仅仅是一刹那的犹豫。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迟疑之后,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去握住那即将消逝的温度。

她的指尖带着微颤,眼看就要触碰到他那冰冷的、微微蜷曲的手指——

就在这毫厘之间,

就在她指尖的温热即将覆盖他指尖寒意的前一瞬,

那只带着帝王最后执念的手,仿佛耗尽了支撑它悬停的最后一丝生命力,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它猛地一沉,如同断线的木偶,带着一丝无声的叹息,重重地垂落下去,砸在冰冷的锦被上,发出一声沉闷而轻微的“噗”声。

那眼中炽烈的光芒,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瞬间黯淡、凝固,最终归于一片空洞的死寂。

所有的渴望、不甘、复杂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消散。

他脸上的最后一点生气也随之褪去,只剩下灰败的、毫无生息的平静。

“父皇!”

元熹凄厉的哭喊声撕裂了殿内的死寂。

“陛下!”

景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齐琰身体剧震,猛地抬头,看着龙榻上那具再无生息的躯体,眼神空洞,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

而晏清禾伸出的手,就那么僵硬地悬停在半空中,指尖距离那已失去温度的手背,仅有寸许之遥。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所有的动作、表情、乃至呼吸,都在那一刻彻底冻结。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悬空的手,又缓缓移向那张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灰败平静的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三郎……”

他们故事的最后,在他生命的尽头,试图握住她的手,只可惜,她明明伸了过来,自己却没有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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