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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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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日提起退亲的事情,是不是蓉珍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万一瞒不住了,蓉珍可怎么活?

张氏午间送了信给平阳侯,请他定夺,但侯爷迟迟未归,也不曾遣人回家传个口信。想必是就手把信扔在一边,根本没看。

可此事又不能宣之于口,家中寥寥几个知情的下人,嘴巴都已经堵严实了,断没有再提起的道理。

张氏坐立不安的熬到晚上,侯爷终于回府,张氏遣散了服侍的人,将事情细细一说,焦急道:“那浮翠流丹主人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好不好打发,能捂住嘴吗,此事务必不能再传出去了。”

内宅妇人不知浮翠流丹的秘密,平民百姓不清楚它的底细,但王侯贵族们可是彼此心照不宣,此事问一问侯爷,便什么都明白了。

平阳侯的脸色阴的像个锅底。

张氏越说越没有底气:“侯爷还是去打探一下消息吧,蓉珍再如何不成器,那也是您的嫡女。”

“打探?有什么打探的必要?”平阳侯压着心中的怒火,说:“浮翠流丹,那是兖王殿下沉醉词画的地方,馠都公子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女儿偷来的那幅白蝶戏春图,此刻就挂在浮翠流丹,供天下文人赏析呢!”

蕊珠长公主的春花宴上,蓉珍献了画,此画起初仅在女眷中传阅赏玩,后来不知何机缘,被外席的文人抱了去,再几经辗转,落到了浮翠流丹。

平阳侯拍着桌案:“原来如此!我早该发现的!”

张氏愣愣的呆了半天:“兖王?”

平阳侯道:“兖亲王,年近而立,却迟迟不娶妻,红颜知己无数,与秦楼楚管里的多位行首纠缠不清。平日里风流成性,浪荡不羁,但却不曾祸害过正经人家的闺秀。你应该去好好问问蓉珍,她是怎么和兖王搅和到一块儿的!”

张氏没想到丈夫会这样说,心凉了半截,嘴唇颤抖:“侯爷,你这是要杀人诛心呢,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平阳侯沉默的坐在那,任由张氏发疯。

张氏好容易冷静下来,说:“侯爷,既然兖王殿下尚未娶亲,那……”

平阳侯直接打断:“行了,别想了。”

张氏不明白:“侯爷?”

平阳侯说:“假如那幅百蝶戏春图当真出自蓉珍的手笔,此事尚且有的谈,但蓉珍那两把刷子你要知道,唬不住人,露馅是迟早的事。”

“而且——”平阳侯顿了一下,说:“三儿已经定下送进宫里了,咱家剩下的女儿,不能再许给亲王,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问,管好你的内宅,少点妒忌就行了。”

换做以往,张氏听到一个“妒”字非炸不可,但是眼下,蓉珍的处境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她也没心思与丈夫吵架了。

“可是侯爷,我们的珍儿到底怎么办啊,我现在一闭眼睛,就是珍儿站在高台上,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情形……”

平阳侯皱眉不耐:“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紧商定人家,把蓉珍嫁出去,别拖了。”

张氏:“可这又不是挑菜……”

平阳侯翻了她一眼:“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是真等到此事传遍馠都之后,别人家挑菜都不会看你一眼。”

入了夜。

正堂的灯还没熄。

傅蓉微已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身上的寝衣湿了个透,浑身虚软无力,还泛着酸痛。

看来是真的着凉了。

刚刚她做了一个梦,是噩梦,梦见自己沉在水中,脚踝被人的爪子死死的钳着,到处都是浑浊的水,幽绿,水面还飘着浮萍。

傅蓉微在梦中感受到了窒息,好似触摸到了生命的流逝一般,在等死。

然后在濒临溺死的那一刻,她惊醒了。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那动静非常有节奏,不轻不重,但是透着一股急切的意味,在深夜中,显得尤为独特。

傅蓉微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分不清此时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钟嬷嬷被敲门声惊醒,举着灯到外头查看情况,然后惊讶的唤了一声:“四姑娘?”

蓉琅?

傅蓉微靠在枕上,见钟嬷嬷带着蓉琅进门。

蓉琅站在她的的榻前,一身瘦弱伶仃,小声说:“三姐姐,我睡不着,害怕,能来找你说说话吗?”

傅蓉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钟嬷嬷点了点头。

钟嬷嬷会意,去抱了一床新被子。

傅蓉微叫蓉琅上床。

蓉琅手脚冰凉的把自己裹成一团。

外面灯熄了。钟嬷嬷趿拉着鞋回到了隔壁房间。

傅蓉微轻轻开口:“是因为白天河里的事睡不着?”

蓉琅可能也有些着凉,说话带着鼻音:“我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母亲连问都不曾过问一句。”

张氏现在一心只在为了蓉珍发愁,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蓉琅只要没死,便不算是大事。

傅蓉微没心情开解她的小女儿情怀,而是问白天的事:“你在水下看到什么了?”

蓉琅打了个哆嗦,不敢回想,也不敢说。

傅蓉微便安抚道:“没关系,有我呢,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蓉琅犹豫着:“我……我就见到一个鬼,穿着红衣裳,头发有那么长,长了八只手,脚下生根扎在淤泥里……”

傅蓉微皱眉:“红衣裳?八只手?脚下生根扎在淤泥里?”

与傅蓉微水下所见完全不同,这丫头是不是被吓傻了?

蓉琅点头:“是,好可怕,你说她会不会来找我们啊……”

窗外乍起一阵风,刮着窗户纸,发出呜鸣的声响,像是被一根细线吊着,成丝成缕。

傅蓉微叹了口气,说:“不会。”

蓉琅:“你为什么肯定。”

傅蓉微说:“因为我不怕她。”

傅蓉微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倾向于认为那是个人,是在水中泡了很久,浮肿的人。

那人能在水中闭气很久,行动很快,是极熟悉水性的人。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阳瑛郡主府中呢?

傅蓉微开始回忆阳瑛郡主这个人。

上一世,她们的交集很浅。

傅蓉微视宫妃,阳瑛是郡主,看似傅蓉微的身份要高她一头,但是在皇宫中,一个不受宠的宫妃比狗都不如,阳瑛郡主那才是真的最贵,时时刻刻被皇上记挂着,恩赏着。

她们真正开始平起平坐的交往,是在傅蓉微封贵妃后。

傅蓉微喜欢姚黄。

宫中的花匠培育不出她想要的品质。

于是在那年她生辰的时候,阳瑛郡主送了礼物来,八十一盆姚黄牡丹。

正值谷雨,刚好也是牡丹花开的时节。

阳瑛郡主养牡丹是有一手的,普天之下,再难寻到那样华贵娇嫩的品种了。

傅蓉微收了她的礼物,两人便渐渐的熟络了起来。

逢年过节,阳瑛郡主便例行进宫,陪她在园子里逛一逛,聊聊家常。

至于聊的什么……傅蓉微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阳瑛郡主没有在她面前耍过心机,这一点印象深刻,让傅蓉微觉得她人还不错。

阳瑛郡主府……似乎上辈子也出过异常。

正沉思着。

蓉琅忽然用自己冰凉的手贴在傅蓉微的额头上,一个激灵让傅蓉微回了神。

蓉琅说:“三姐姐,你发烧了。”

傅蓉微:“不碍事,我服过药了,发一晚上就好。”

她将蓉琅的手摘下去,蓉琅没有再贴上来,她依偎在傅蓉微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三姐姐,你性子真淡。”

傅蓉微:“为什么这样说。”

蓉琅道:“你不爱管闲事,哪怕今天差点死在湖里,你也能忍下来。”

傅蓉微说:“我曾经有很多次,徘徊在即将死去的边缘。”

蓉琅不知她灵魂横贯了两辈子,只当她在讲过往在侯府的十几年时光。

蓉琅小声说:“对不起。”

傅蓉微这倒是很意外。

蓉琅又说:“我以前常常以取笑你为乐,今天在阳瑛郡主府,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可你为了救我,差点丢了自己的命。”

傅蓉微说:“不用谢。”

今天的事换做是别人,她不会救的。

不仅不会救,而且也不会有愧疚,更有一百种方法将自己无辜的摘出去。只因在那一瞬间,蓉琅喊了句:“帮我……”

上一世蓉琅被杖毙在她的宫门前,至死没说过一句怨恨。

不管小时候的蓉琅是怎样的恶劣,但等她长大之后入了宫,却意外成了一个单纯的傻子。

上一世傅蓉微是有余力帮她一把的,但是她没有去做。

傅蓉微还的是自己的良心债。

蓉琅此刻枕在她身边,困极了,也强撑着睁着眼睛。

傅蓉微淡淡的说了句:“睡吧。”

临时因为害怕凑在一起的人,睡得也并不安稳。至少,傅蓉微是不习惯与别人睡一张床榻的。次日清晨一早,傅蓉微睁眼便觉得头更晕了,几乎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

蓉琅倒是恢复了精神,早早地在她院子里用了一碗粥,活蹦乱跳地去正堂给母亲请安了。

张氏不爱见傅蓉微,早就放话不用她每日请安,傅蓉微乐得清闲,索性躲得远远的。

过了半日,外门的小厮忽然递了消息进来,说医圣堂的药童来问,她上次抓的药是否快服完了,又是否需要复诊调理。

傅蓉微经这么一提,才想起来,上回在医圣堂中见了找郎中,带回了十副药。可说来惭愧,她只在当天用了一副,其余便堆在小厨房,再也没碰过。

傅蓉微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确实到了复诊的时候。

药童询问,她是亲自去一趟医圣堂,还是请赵郎中抽空走一回,门外车已经备好了,傅蓉微若是想去,随时都能动身。

傅蓉微本不是很想动。

但药童既然这么问了,很显然,对方想让她亲自去一趟。

傅蓉微坦然去正堂给张氏知会了一声,张氏见了她就头疼,不愿意搭理她,傅蓉微知趣地退下,掉头就上了医圣堂的车。

医圣堂的药童也是懂得医理的,听她说了几句话,便关切的问她是否近日受了寒。

傅蓉微想着到时一并让赵郎中再开两贴药,在车里昏昏沉沉又迷糊了一会儿,很是难受。

到了医圣堂,照旧是侧门进,踩着木质的台阶,往二楼去。

然而进门一掀帘子,案前坐的竟不是赵郎中。

傅蓉微愕然盯着眼前人:“姜煦?”

姜煦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手边的茶都凉透了。他对傅蓉微带你了点头,说:“是我,是我要见你。”

傅蓉微恍惚的神智强行恢复了一点清明,她坐在姜煦对面,指腹轻轻揉着说额角,道:“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姜煦说:“为了昨天的事。”

傅蓉微:“昨天郡主府中的事?”

姜煦点头。

傅蓉微沉默了一会儿,道:“该说我的,我都说了。”

姜煦:“我想知道得更详细。”

傅蓉微觉出了不对,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煦凝重地点了点头:“是,昨天皇上命阳瑛郡主重修一下那座湖,请了工匠十数人,傍晚动土,打算先放干了湖水……”

傅蓉微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姜煦顿了一下,道:“怪事,那十几位工匠,一夜之间,都死了。”

傅蓉微:“死了?”

姜煦:“死了。”

傅蓉微忙问:“怎么死的?”

姜煦说:“溺死。”

傅蓉微久久没说话,溺死,同时溺死十几人,说出去太不合常理。

姜煦等她慢慢的缓过来,说:“但据郡主府中的小厮说,昨夜里最后一次见那些工匠们的时候,他们都还活蹦乱跳。那时,湖水已经快见底了,只剩下不足半人高的深度。”

意思就是说——他们十几个大男人,在仅仅只到自己腰际的水位下,活活溺死了?

傅蓉微毛骨悚然,忽然之间,打了个冷颤。

姜煦立刻关切地问:“你怎样?”

傅蓉微缓缓道:“我还好……那么,你找我出来,是为了问昨日的详情?”

姜煦颔首:“是,虽然这件案子不归我管,但是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简而言之,是这份热闹,他想凑。

傅蓉微瞧了一眼茶壶。

姜煦在她的注视下,起身亲自去重新换了一壶热茶。

医馆里的茶不能苛求口感,甘甜解渴就是好东西了。

傅蓉微手握一杯热茶,娓娓说起昨天的事情。

——“我确实在水下看见了一个人,长得像女人。”

长得像女人。

但不是确定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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