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2)
但从陆沅沅的表情变化,她也能猜到一些,起初陆沅沅的脸上是期待的神色,然后是难过、伤心绝望,直到最后竟小声抽泣着。
等得越久,身上越觉得冷,她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姜婉卿抱臂在凉亭中来回踱步,焦急地朝宣瑾瑜挤眉弄眼,暗示他“差不多得了,改日在聊。”
宣瑾瑜却皱了皱眉,两道长眉一凝,警告她安分些,不要离开。
姜婉卿气得背过身去,低声骂了句。
她此前在凤仪宫跪了两个时辰,什么也没吃,腹中空空,此刻更是又冷又饿。
天色渐暗,疾风如刀,阴沉的天色,快要飘起了大雪。
她终于忍无可忍,尽管知道会惹怒太子,她还是出了凉亭,走向宣瑾瑜。
宣瑾瑜见她走了过来,不觉皱起眉头,面色不悦。
姜婉卿则抱臂缩成一团,“殿下,实在太冷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带着颤音,还有些暗哑。
宣瑾瑜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单薄,嘴唇冷得打颤,脸颊和鼻尖冻得微红,心中更为不悦。
姜婉卿以为宣瑾瑜会责备,却没想到宣瑾瑜却走到她的身边,解开身上的鹤氅,披在她的身上,“既然觉得冷,那便回去吧,孤送你回倚清园。”
丝毫不顾陆沅沅哭得一抽一抽的,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模样。
姜婉卿心想,这姑娘可真能哭啊,可哭能改变什么呢?
宣瑾瑜将姜婉卿搂进怀里,“当心,地上滑。”
他们在陆沅沅幽怨的眼神中大步离开。
宣瑾瑜的举动给了姜婉卿一种错觉,冷若冰霜的宣瑾瑜竟然转了性,对她温柔小心,体贴备至。
可惜姜婉卿极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冷心冷情,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谦谦君子,不过是想让陆沅沅死心,同她作戏罢了。
这么会演,可以搭个戏台子去唱戏了。
哭声渐远,姜婉卿不解地问道:“为何殿下方才说不可能娶陆氏女为妻?”
姜婉卿因为太冷,不得不中途打断陆沅沅对宣瑾瑜的表明心意,当了一回棒打鸳鸯的棍子,而她正好听到了这一句话冷漠到近乎刻薄的话。
当时的宣瑾瑜是带着恨意说出了不娶陆氏女为妻的话,言语刻薄冷漠令人发指。
若说他对旁人都冷漠,可对陆沅沅简直能用刻薄来形容,就像是他和陆沅沅有仇。
难道他真的和陆沅沅有仇?
姜婉卿看向宣瑾瑜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打量。
陆沅沅沉迷对宣瑾瑜的爱慕不可自拨,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她该有多难过。
若是心里承受能力不强的,在遭受如此打击,说不定会看不开寻了短见,陆沅沅是高门独女,又是闻名京城的才女,想必人生一路顺遂,看着不像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强的。
宣瑾瑜没有理会姜婉卿,神色不虞,紧抿着唇。
姜婉卿又道:“殿下真的不去看看吗?也不怕陆小姐想不开,寻了短见。”
宣瑾瑜皱眉,“你想让孤去看她?”
“皇后属意她当太子妃,不正是看中了首辅大人在朝中的权势,替太子拉拢文臣支持吗?为了皇后,你是该去看看她。”
宣瑾瑜突然推开了姜婉卿,“你自己回去吧!”
而后大步远去。
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姜婉卿捏紧拳头,打在软软的雪地里,“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又在什么疯。”
姜婉卿一个人回到倚清园,在温泉池中泡了一会,便早早睡下了。
自从上次她和太子不欢而散,姜婉卿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太子。太子求娶齐国公主的消息传遍后宫,魏帝也答应赐婚。
婚期定在三月初三,离成婚还有半个月。
今日太子派人来送信,说是卫皇后的生辰,晚上要她出席卫皇后的生辰宴。
卫皇后不喜欢她,逮着机会就想要弄死她,姜婉卿并不想去,打算称病,但一想到太子那霸道不容人拒绝的性子,若她不去,怕是又会发疯掐死她。
她没有受虐倾向,也很惜命,更不想得罪太子,日后她嫁入东宫,她还要在太子手底下讨生活。
姜婉卿不得不梳妆打扮去赴宴。
玉簌提着宫灯在前面走,姜婉卿手里揣着手炉行走在昏暗的宫道上。
两旁树木夹道,只剩宫灯照亮的方寸之地,突然,林中传来女子的嬉笑声,玉簌提灯一照,只见树下立着一个男子的身影,女子像是醉了酒,仿佛柔弱无骨地倒在男子怀里。
深宫重地,竟然有人做出秽乱宫卫的丑事,玉簌刚要喊人,姜婉卿擡起眼皮看了眼那男子的背影,对玉簌说道:“少管闲事,走吧。”
男子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既然认出了本王,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姜婉卿笑着行礼,“见过宸王殿下。”又意有所指地说:“我以为宸王在这种时候是不想让人打扰的。”
宣祁玉将那醉得面色坨红的女子扶正,“铃兰郡主,请自重。”
铃兰突然睁开眼睛,看清了姜婉卿的相貌,嫉妒得红了眼,“原来殿下是有了新欢。”
姜婉卿这才看清这位铃兰郡主身上的服饰打扮,一身利落骑装,脖颈处和手腕上都带着银饰,少有的不同于魏国女子的英气五官和浓眉大眼。
原来是北荣人。
她听说北荣送来的质子是一位喜欢中原文化的郡主,看来正是这位铃兰郡主了。
北荣和魏国勾结,谋夺齐国江山,齐国覆灭,北荣也是罪魁祸首,她更不喜这位铃兰郡主言语尖刻,毫不掩饰的轻视侮辱。
“铃兰郡主慎言,我是太子侧妃,并不是铃兰郡主嘴里的新欢。”
铃兰勾起唇角,轻嗤一声,“哦?太子侧妃,原来就是那位不知廉耻,爬了太子床榻,又勾引魏帝的齐国公主。”
她话音未落,姜婉卿扬起手掌一巴掌抽在铃兰的脸上,“我堂堂齐国公主,岂容你一介质子出言诋毁。”
一言不合就动手,宣祁玉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他听说这位齐国公主曾跌落悬崖失忆,一个亡国公主,竟敢动手打这位嚣张跋扈的北荣郡主,看来是真的不知齐国已灭国,她一个亡国公主要想活下去,需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有意思!
“你不过是个亡……”
“长安,铃兰郡主醉了,你送她回宫。”宣祁玉突然打断了铃兰想说的话,将她支走。
铃兰满脸委屈道:“殿下。”
宣祁玉温声哄道:“改天本王送你一幅画。”
“殿下真的肯为铃兰亲自作画?”
宣祁玉点头,铃兰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得到宣祁玉的画,还是乖乖地跟着长安走了。
宸王师从名师吴道,尤其擅长画美人,一幅画作便值千金,但他不轻易作画,且能入他画的美人,全都是绝色美人。
而铃兰长相偏英气,五官却不够精致,并非什么绝色美人,曾央求过宣祁玉数次,都被他婉拒了,见宣祁玉答应为她作画,以为自己能入他的眼,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离开。
姜婉卿看了宣祁玉一眼,他嘴角含着笑,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亲近感,这人三言两语便能哄得美人心花怒放,但不主动也不拒绝,美人生气了,他便轻声软语的哄着,又和美人保持距离,这何尝不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手段,看来是情场高手了。
姜婉卿对宣祁玉行礼,“我先告退了。”
宣祁玉道:“公主是去赴宴吗?正巧本王也是,不如公主与本王结伴同行?”
姜婉卿停在脚步,笑道:“不必了。我可不想因为殿下再被人莫名敌视,就此告辞,我先走一步。”
宣祁玉生得俊朗,身量挺拔,如芝兰玉树,长相偏柔美,性子温和。长得好,性子还好,是京中贵女的梦中情人。但宣祁玉在凤凰山的那次刺杀,出手狠辣,想取太子性命,姜婉卿记得那些杀手也是冲着她来的。
她知宣祁玉绝非良善之辈,这人绝不可接近,但有些话,她想问问宸王,他和太子争锋相对,必要是极了解太子的。
“殿下可知太子是否和陆家有仇?”宸王素有女人缘,又时刻关注太子动向,说不定他知晓这其中缘由。
这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陆沅沅性子乖巧柔顺,又极富才情,虽爱慕太子,却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举止,太子却待她极刻薄,还扬言绝不娶陆家女为妻,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厌恶至极。
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子和陆家有仇,甚至是陆家得罪了太子。
宣祁玉摇头,“不然。皇后既然选陆沅沅为太子妃,便是因为陆首辅在暗中支持皇后,扶持太子。陆家和卫家是世交,何来有仇一说。”
姜婉卿想不出其中的关键,便不再想了。
宣祁玉还想要跟在她身后,姜婉卿突然停下脚步,脸一沉,拧眉露出凶狠的神情,“殿下再跟着我,我可要大喊非礼了。想必殿下不愿和我这个声明狼藉之人有了牵连吧?”
果然,宣祁玉不再跟上去,他看着姜婉卿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长安道:“做事可真绝啊,有求于本王便和颜悦色,过河便拆桥,不过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长安皱眉,“殿下不会看上她了吧。”
“聪慧又美艳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长安焦急道:“她已是太子侧妃,殿下怎可?”
宣祁玉屈指弹在长安的脑门上,“你家主子行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二月二十八是卫皇后生辰,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受邀进宫为皇后贺寿,男女分席而坐。
明珠公主魏殊是卫皇后长女,这次寿宴交由魏殊主持。
寿宴上歌舞生平,众人皆入座后,卫皇位和魏帝最后登场。
卫皇后身穿绣金凤云锦宫裙,带珠冠,浓妆遮住稍显疲惫的面容,美得明艳大气。
魏帝身穿黑色绣龙纹锦袍,金冠上是双龙拱珠,深邃的眉眼,颇具威严。
帝后就坐之后,众人跪地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
后妃位于卫皇后之下,官眷按明妇品级就坐,再是各家适龄贵女。另一侧男子席位上,太子居首位,再分别是皇子、文武重臣,没有官职在身的勋爵贵族。
姜婉卿迈进大殿,扫了一眼列于两旁的贵女一眼,见她们各自脸上带着向往期待的神色,她们眼中的目标无一不是魏帝的六位皇子,六位皇子中容貌最出色的当属太子和宸王。
都是皇子,但在太子和宸王的衬托下,四皇子和五皇子长得实在平庸,六皇子虽相貌清秀但有些跛足,七皇子还未成年。
席上的贵女,姜婉卿只认得陆沅沅,陆沅沅的位置在那群贵女中靠前,只因她的父亲乃是当朝首辅,位高权重,而她也颇得皇后喜爱。
她身边的女子正同她小声说话,献殷勤,尽管陆沅沅的双眼有些红肿,但妆容精致,身着盛装,眼中神采奕奕,全然没因为被太子拒绝影响了心情,仿佛那晚被拒绝的不是她。
姜婉卿的座位安排就在陆沅沅的右边,在那群贵女中间。
当她走进殿内的那一刻,那帮贵女的脸色变了又变。
起初是惊艳,然后是鄙夷,轻视,个个堪比变脸现场。
姜婉卿不理睬那些贵女的眼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为自己倒酒,却暗暗观察着坐在上首的帝后。
只见卫皇后举杯敬酒,和魏帝低声说话,看魏帝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意。
而魏帝则言语淡淡,兴致不高,偶尔回敬皇后,帝后相处更像是同朝臣推杯问盏,例行公事。
姜婉卿将心中的怀疑按了下去。
卫皇后对魏帝一往情深,又怎会私底下和陆韫来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荒唐想法。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勾引太子,又勾引陛下。这种人怎配坐在我们中间。”
姜婉卿眼皮跳了跳,顺着低骂声一眼横过去,对上一位穿绿裙,圆脸,容貌普通,脸上有几点雀斑的贵女。
即使脸上的铺了厚厚的粉,也遮不住眼下跳跃的几点雀斑。
姜婉卿冲她笑了笑。
那贵女直接翻了个白眼,嘴一撇,直接无视姜婉卿礼貌的微笑,又对一旁的陆沅沅低声说:“依我看太子殿下不过是暂时被狐貍精迷住,全京城能配得上太子殿下的只有姐姐。待姐姐嫁入东宫,成了太子妃,可要好好收拾这讨厌的狐貍精。”
被骂狐貍精的姜婉卿又毫不在意地朝圆脸贵女笑了笑。
“天啦!这人怎的如此不要脸。”圆脸贵女皱起眉头,五官也挤在一起,看上去很有喜感。
“你也少说几句。”陆沅沅垂下眼眸,想起那天太子对姜婉卿百般温柔体贴,不禁心头发涩。
那日太子狠心拒绝,是卫皇后鼓励她不要放弃,还说让她在寿宴之上好好表现,到时候卫皇后再顺水推舟,想办法让她嫁给太子。
“姐姐待会好好展示才艺,让某些人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圆脸贵女恨得咬牙切齿。
姜婉卿看了一眼陆沅沅身后婢女手里抱着琴,原来卫皇后打算安排陆沅沅在寿宴之上表演才艺。好让魏帝当场答应赐婚吧。
卫皇后可真是执着让宣瑾瑜娶他讨厌的陆沅沅。
不过,她只是需要一个太子侧妃的身份,好方便她行事,至于太子想娶谁当太子妃,都不关她的事。
她低头饮着杯盏里的果酒,果酒清甜,也不会醉人,她不由得多饮了几杯。
宣瑾瑜见姜婉卿一直在喝酒,怕她喝醉了,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姜婉卿,你过来。”
姜婉卿听到太子在唤她,心猛地一颤,暗道不好。狗太子又要算计她了。
她却没擡头,她不想过去,去了便是与这一众爱慕太子,眼睛有疾,被猪油蒙了心贵女为敌。
头埋得低低的,干脆装作没听见。
可那些贵女们却见太子看了过来,心情激动,又听到太子唤姜婉卿前去,个个是既羡慕又嫉妒,脸色变了又变。
那带着仇恨的目光像利刃,直往她身上刺。
“太子殿下过来了。”贵女们突然惊呼一声。
若不是上首坐着皇后和皇帝,这帮贵女怕都要尖叫出声了。
她们个个激动得脸色涨红,心扑通乱跳,心里期待太子是来找她们的。
圆脸贵女更是紧张得抓住陆沅沅的手,“姐姐,太子殿下过来了。他方才是不是在看我?”
陆沅沅也激动得手心冒汗。想看又不敢看那俊美不凡的太子。
可宣瑾瑜却从她面前经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姜婉卿的面前,伸手,“孤再说一次,过来。”
“太子殿下居然亲自来找她,简直气死我了。”圆脸贵女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虽然宣瑾瑜面色如常,还是那张生人勿近的冰块脸,姜婉卿却觉得若是她说不,宣瑾瑜下一刻就会翻脸扭断她的脖子。
姜婉卿将手放在宣瑾瑜的手心,在那些贵女含有敌意的目光中,走向太子身侧的位置。
那原本是宸王的位置,见宣瑾瑜与姜婉卿十指相握走来,他却只是饮酒欣赏歌舞,好像对方才太子的所为浑然不觉。
四皇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轻拉了拉宣祁玉的衣袍,悄声道:“三哥,我的位置让给你坐。让六弟和七弟挤挤。”
宣祁玉放下酒杯,笑着看向姜婉卿,那笑如春风和煦,极具风度,“臣弟自然要给嫂嫂让座。”
姜婉卿觉得自己快被那群贵女满是敌意的眼神生吞活剥了,赶紧端起桌面的酒饮尽了。
她低声道:“殿下这又是何必呢?事事都拿我当挡箭牌,会不会不太厚道了?你是没看那些贵女吃人的眼神吗?还有你的母后,只怕也恨死我了,殿下别忘了,你母后想杀我。”
宣瑾瑜笑道:“你接近孤的那一刻,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他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替孤倒酒。”
姜婉卿不情不愿将酒倒进宣瑾瑜面前的酒杯中。
“喂我!”
姜婉卿诧异擡头,太过分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宣瑾瑜一皱眉,姜婉卿立刻将酒送到他的唇边,“殿下请用。”
她即将嫁入东宫,以宣瑾瑜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还是不要得罪他,才能过几日安生日子,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卫皇后正要发作,魏帝却开口了,“今日是你的寿宴,不要扫兴。”
卫皇后尽管不满,但还是强压着怒火忍耐。
长公主魏殊赶紧站出来打圆场,“首辅大人之女陆沅沅自请为皇后娘娘弹奏一曲贺寿。”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陆沅沅擅长琴棋书画,乃是闻名京城的才女,只需她当众弹奏一曲,得到魏帝的夸奖,卫皇后再借机以赏赐的名义求魏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