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风雨(2/2)
萧沁瓷不语。
一灯如豆。外间的窗户被陡然吹开,便连那点残留的亮光在颤抖两下之后都熄灭了。
室内瞬时黑下来,但又有另一种并不刺眼的幽光,是惊雷和闪电带来的。
“把方才没做完的事做完再换好不好?”他语气轻柔地问,“这里不太方便,委屈你了。”
他越是言语温和的询问,萧沁瓷越紧张,今日发生的一切是她能预料到的,但不代表她不会怕。
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怕了。
……
静慧给观中暂居的众人送了饭菜来,这样恶劣的天气,吃上一口热饭都不容易。
“圣人是否要用膳?”
冯余含糊地说:“圣人有令,自会吩咐的。”
静慧便不提了,她又说:“这处院子原本是给宫里要来的贵人备下的,只是不知贵人何时会至?”她试探性的问,总不能宫里说的贵人便是天子吧,他即便要出宫静修也该是去玄都观,不该来这里才是。
倒是年前玉熙公主和陈王得了皇帝恩典得以来方山为静和真人侍疾,静慧原以为又是宫中哪位太妃要被迁到此处来了。
“——贵人的事,咱家怎么会清楚,”冯余仍是不敢说得仔细,“真人只管准备便是,若有旨意,宫里也会传的。”
“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位贵人,也好让贫道有个准备。”这才是疑窦丛生的地方,宫里只递了信出来,却连是何人要来都不曾说明白。
冯余滴水不漏,对静慧真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咱家也不知呢,后宫的事如今都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待回宫之后咱家去问一问,皆是再给您递信来。不过想来宫中的消息真人应该也会先收到才是。”
他自然不能说原本定下要来方山的玉真夫人此时已经在这里面了,瞧今日这架势,若不是遇上了风雨,玉真夫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以后估摸着就更不会了,到时候来不来的,自有人告诉这位静慧真人。
“那就麻烦少侍了。”静慧没有多待。
风急雨大,她走得也慢,走出去一段路,身后却听见有人追上来的动静。
是个圆脸讨喜的内宦,总是跟一位年长的姑姑站在一处,似乎与那位冯少侍不同,不是御前的人。
“真人,奴婢方才听人说,您就是方山的监观静慧真人?”禄喜恭恭敬敬地问。
静慧在方山待了许多年了,她原本是宫闱局的司仪女官,后来自请到方山做了监观。
“是我,这位少侍有什么事吗?”静慧心里一动,他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
四野无人,不过这样大的风雨,即便是有人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禄喜照着萧沁瓷的吩咐,轻声说:“是玉真夫人命我来取一样放在您这里的东西。”
“玉真夫人让你来的?”静慧眼皮一掀,问,“可有凭证?”
禄喜从袖中取出了一支金簪。
……
这场雨下到夜半才停,云收雨过,万籁俱寂。院中才泛出的青红花色凋了满地,晃晃荡荡的落在水汪里,皱起一池涟漪。
这间房原本就是给宫里来的贵人备下的,静慧按照女眷的习惯起居在房中布置了镜台与妆架,只是因为无人居住,所以上头空空如也。
方才被风吹开的窗台没有阖上,风急雨骤之下地上也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映出镜台屏风和纠缠的一双人影。
萧沁瓷伏在台前哭得厉害,泪珠滚落在地,击碎了一汪明镜似的光影。
骤雨过后的半夜透不进一丝光,室内压抑得厉害,哭声却婉转。
皇帝没有安慰她,淡淡说:“阿瓷,你不知道吗?在一个男人面前哭,不好。”
萧沁瓷在他面前哭过几回?他已记不清了。可这话是第一次萧沁瓷在他面前落泪时他便想同她说的。
她不该在男人面前哭,还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他已决意要对萧沁瓷强势,眼泪不会让人心软,既然这是她所求,那他就给她。
可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泪,顺着脸庞滑落,一半没入颈项,一半滚落在地,他几乎要分不清她身上的潮湿是汗还是泪。
皇帝跪在她身前,起身后状似温存怜惜的抹去她脸上珠泪,又用唇轻轻抿过她睫,沾湿的泪珠是涩的,如他此刻心境。
从前的事他都做错了。不要妄图能用真心去打动萧沁瓷,他能做的就是得到她。
萧沁瓷眼睫颤了颤,在他的动作中躲了一下。
“怕什么?”皇帝轻言细语地说,他看着萧沁瓷方才的瑟缩,“你怕黑?还是怕朕?”
她应该都是不怕的,何必又装出一副柔弱姿态。皇帝不会再被她迷惑。
“阿瓷,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不要天子的真心,却向他讨冷冰冰的权势,皇帝成全她。
被他攥过的地方还疼,萧沁瓷蕊花初绽,含香仰受,颤颤巍巍惹人怜。皇帝却没有要怜惜她的意思。
镜台照出两个人朦胧的身影,他动作那样狠、那样凶猛,川泽环绕,生出了起伏的山岳,沉甸甸的压在萧沁瓷心头,她痛得受不住,却连躲避的动作都被死死禁锢。
萧沁瓷重新入了炉,瓷胚被捏软揉磨,火热的炭烧着她,将她重新烧成合乎皇帝心意的模样,要拿去盛她的泪,也盛春夜里的一池春水。
在萧沁瓷面前的笨拙并不影响他有无师自通的天赋,清水悠悠荡荡,萧沁瓷脚尖抵着的脚凳为她撑着一股力,又在片刻之后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倒地,满室的光景被溅得破碎,水珠四溢。
风雨过后变得格外寂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萧沁瓷心头一紧。
春水被惊动,无风亦能掀起惊涛骇浪,萧沁瓷在浪潮中无枝可依,只能紧紧攀附着身前人,可他不是她的救星,他只会比骇浪来得还要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