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茶商间谍(1/1)
832章:茶商间谍(互市中的双面人)(至元四十二年冬?盱眙互市点)
盱眙北市的“王德茶行”刚卸下新到的蜀茶,茶商王德正亲自过秤,指尖在茶篓边缘划过时,悄悄将一枚竹牌塞进袖中。竹牌上用针刻着“骑兵三百,驻柳林”——这是今早混进蒙古兵营外围,数清的巡逻兵数量。他的账本摊在柜台上,“收蜀茶五十担”的字样下,暗藏着只有自己能懂的暗号:“军器坊西移三丈”。
伙计们忙着给茶饼盖章,印泥的朱砂味混着茶香飘满店铺。王德笑着应酬往来客商,眼睛却像鹰隼般扫过街面:蒙古百户阿古拉正检查互市税卡,腰间佩刀的鞘纹与昨日不同;南来的盐商李三在隔壁换皮毛,袖口沾着只有军马场才有的马粪味。这些细节都被他记在心里,预备入夜后誊写到密信上。
“王老板,今日的龙井新到了?”张诚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吓得王德手一抖,账本差点掉进茶篓。他赶紧堆起笑:“张大人来了?刚到的狮峰龙井,给您留着最好的。”张诚的目光落在账本上,指尖点了点“五十担”的数字:“王老板生意兴隆,只是最近北境查得严,茶篓里可别混了不该有的东西。”这话像根针,刺破了王德强装的镇定。
张诚离开茶行后,并没有走远。他在对面的酒肆坐下,叫了壶劣质烧酒,眼睛却盯着王德茶行的后巷。三日前,他就发现不对劲:王德每月来盱眙两次,却总在蒙古兵营附近“迷路”;他的茶篓比别家沉三成,过秤时总捂着底部;最可疑的是,上个月马瘟爆发时,王德恰好在帖木儿的营区附近买过草药。
酒肆老板是个跛脚的退伍老兵,凑过来压低声音:“张大人,那王老板不地道。”他指着后巷,“昨夜我起夜,见他跟个穿黑衣的人交接,递的像是账簿。”张诚摸出块碎银:“再看见什么,随时报我。”他端起酒杯,酒液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作为互市公估官,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双面人”,去年那个卖丝绸的,也是用账本传递军情,被萧虎杖责四十后流放西域。
张诚在议事厅铺开北境粮册,对萧虎道:“王德与福州的徐清叟必有勾连,上个月他往福州运了三船‘茶籽’,舱底的水渍却带着军粮的麦香。”萧虎用手指敲着粮册上的“余粮八千石”:“徐清叟被贬后一直想翻身,若知北境缺粮,定会认为有机可乘。”他对张诚耳语片刻,张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属下明白,这出戏得演得真些。”
三日后,盱眙的粮价突然涨了两成。蒙古兵在市集上挨家挨户“征粮”,连流民屯的麦种都被“借”走了三成。阿古拉故意在茶行门口大发雷霆:“南边的粮船再不来,弟兄们就得啃树皮了!”王德的伙计偷偷告诉他:“听说虎首堡的粮仓漏了,雪水把麦囤泡了大半。”王德心中狂喜,当晚就写了密信:“北境缺粮,军心浮动,可趁机袭之。”他将信藏在掏空的茶饼里,用蜂蜡封好,交给心腹送往福州。
福州的徐清叟收到茶饼密信时,正对着北伐舆图发呆。他用银刀剖开茶饼,密信上的字迹洇着茶香,“缺粮”二字被他圈了又圈。“天助我也!”他对心腹道,“萧虎没了粮草,骑兵就是废铁。传我令,让潜伏在淮南的弟兄们集合,五月初五袭盱眙,夺粮库,烧互市,届时我再奏请陛下,说北人先动的手!”
他让人打造了二十面“复土”旗,预备攻占盱眙后插上城楼;又从海盗那里买了十艘快船,藏在闽江口,只待时机成熟便北上。幕僚劝道:“大人,萧虎狡诈,万一这是诱敌之计……”徐清叟把密信拍在案上:“王德在北境多年,从不出错!再说,就算是计,我也得赌——再不动,我就真成了琼州的孤魂野鬼!”窗外的榕树沙沙作响,像在嘲笑他的疯狂。
萧虎看着张诚送来的“王德密信抄本”,冷笑一声:“徐清叟急了,连饵都不辨就吞。”他对帖木儿道:“把柳林的骑兵撤到山后,只留五百老弱在粮库外围巡逻,故意露些破绽。”又命阿古拉在盱眙城门口挖陷阱,上面铺着稻草,伪装成临时粮囤。
流民屯的汉农刘二被招来问话,萧虎指着舆图:“你熟悉淮南山路,带五十人扮成樵夫,见有陌生人入山,就放响箭为号。”刘二攥紧手里的柴刀:“将军放心,去年马瘟时,就是这些南人在草里下毒,俺们早就恨透了!”萧虎拍了拍他的肩:“记住,只围不杀,抓活的。”他要的不是人头,是能送到临安的“证据”。
王德带着新收的“茶样”准备过江,刚要登船,就被张诚拦住:“王老板,别急着走,新沏的龙井,尝尝?”茶肆里人不多,张诚特意让伙计用去年马瘟时剩下的茶末沏了壶,苦涩味直冲鼻腔。“这茶是去年的陈茶,”张诚慢悠悠地说,“听说去年马瘟,有人用这茶末混着断肠草喂马,真是丧良心。”
王德的手在茶杯上抖了抖,茶水溅在账本上,晕开一个墨点,正好盖住“徐清叟”三个字的位置。“张大人说笑了,谁会干这种事?”他强装镇定,却没发现张诚正盯着他的袖袋——那里鼓鼓囊囊,正是准备送走的密信。
张诚忽然提高声音:“王老板可知,福州来的船最近查得紧?昨天截了艘运‘茶籽’的,舱底全是兵器。”王德的脸“唰”地白了,起身就要走:“大人,我还有急事……”张诚按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急什么?喝完这杯茶,我送你过江——正好,有批‘新茶’要托你带给福州的朋友。”
船行至江心,张诚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茶饼,与王德袖袋里的一模一样。“这个,是王老板昨夜交给黑衣人的吧?”他用刀剖开,里面的密信赫然在目。王德扑通跪倒,膝盖撞在船板上“咚”的一声:“张大人饶命!是徐清叟逼我的,他说我儿子在福州求学,若不照做就……”
张诚将密信收好,语气平静:“你儿子上个月就被我接到盱眙了,现在流民屯读书,跟蒙古孩子一块学认字。”他指着北岸,“你看,那就是流民屯的学堂,你儿子正在窗边背书呢。”王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正举着毛笔写字。泪水突然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以为自己是为了儿子才做间谍,到头来,却是萧虎保了他的儿子。
五月初五凌晨,徐清叟派来的“北伐军”偷偷潜入盱眙山区。为首的正是他的心腹,带着二十面“复土”旗,准备一夺粮库就升旗造势。可刚到山坳,就听见“咻”的一声响箭,两侧山坡突然滚下巨石,堵住了去路。
“中计了!”心腹大喊,转身要逃,却被刘二带着的樵夫拦住。这些汉农虽没当过兵,却熟悉地形,用削尖的木棍当武器,把“北伐军”困在山坳里。帖木儿的骑兵从山后冲出来时,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厮杀,而是一群被吓得瘫在地上的溃兵,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展开的“复土”旗。
刘二踩着一面旗,往溃兵脸上吐了口唾沫:“徐清叟让你们来烧粮库?可知这粮里有俺们种的麦子?”溃兵们瑟瑟发抖,没人敢回话。天边泛起鱼肚白,照得他们的“北伐梦”像个笑话。
萧虎让人将被俘的溃兵、王德的供词、徐清叟的密信,一并交给史弥远派来的信使。史弥远在相府展开密信,上面“烧互市、嫁祸北人”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疼。他立刻入宫,将证据摆在理宗面前:“陛下,徐清叟勾结亡命之徒,意图破坏淮河互市,挑起战端,其心可诛!”
理宗看着那些“复土”旗,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日子,他虽默许禁军演练,却从未想过真要开战——国库空虚,根本经不起折腾。“把徐清叟押回临安,凌迟处死!”理宗的声音带着颤抖,“查!所有与他勾结的人,一个都别放过!”史弥远躬身领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除去徐清叟,朝堂上再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王德的茶行被没收,改成了互市公估处的分点。张诚让人在门口挂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前车之鉴”四个大字,一眼,没人再敢耍花样。
萧虎站在茶行的后院,看着那棵王德亲手栽的茶树。张诚递来新沏的龙井:“将军,现在互市安稳了。”萧虎抿了口茶,目光投向淮南方向:“安稳是暂时的。只要临安与和林还在角力,这互市点就永远是棋盘,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棋子。”他摘下一片茶叶,在指间捻碎,“关键是,要让棋子知道,背叛的代价,远比忠诚沉重。”
秋风掠过盱眙的街道,公估处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在提醒着每个往来者:这看似繁华的互市背后,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而那本摊在木牌下的账本,墨迹早已干涸,却永远留在了淮河两岸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