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和林变局(2/2)
史弥远收到萧虎的信时,正与郑清之核对岁入账目。他展开汉绫信笺,指尖在“保淮河无虞”六字上反复摩挲:“萧虎倒是沉得住气。”郑清之看着粮仓清单,眉头微蹙:“他会不会是故作镇定?万一和林乱得厉害,拔都真要他南征,他能抗命?”
史弥远将信笺折成方胜:“抗不抗命,他都得保淮南——那是他的根基。”他对信使道,“回复萧将军,蜀锦照收,税银照付,只是让张诚多盯着北境动静,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他没提增兵,也没提撤市,选择了最稳妥的“不变应万变”。
更漏敲过五更,史弥远站在窗前,望着宫城的方向。理宗昨夜召他入宫,只问了句“北境若乱,能否趁机收复盱眙”,却没给明确旨意。“帝王心术,从来是坐观成败。”他喃喃自语,将萧虎的信笺锁进铁匣——匣子里,还藏着去年萧虎送来的淮南布防图,图上的红圈,如今成了南宋最安稳的屏障。
拔都的世子在河中府收到萧虎的信,羊皮信封上的虎纹火漆让他眼睛一亮。“萧虎愿助咱们夺汗位,只求淮南自治?”他将信递给谋士,帐外传来西征军的操练声,甲叶碰撞声震得毡帘发颤。
谋士捻着胡须:“萧虎是只老狐狸,他要的不是帮咱们,是借咱们的势保住淮南。但此人有兵有粮,若能收为己用,确实是助力。”他指着信中的“税银半缴”,“这条件不算苛刻,只要他能稳住南境,不让南宋趁机北上,咱们就能专心对付阿里不哥。”
世子提笔回信,用蒙汉双语写道:“若大事可成,淮南之事,自当如将军所愿。只是眼下需借将军威名,震慑和林诸部——望将军在淮河多造声势,让阿里不哥不敢轻举妄动。”他没许死诺,却给了萧虎“造声势”的权力,这已是心照不宣的纵容。
帖木儿的骑兵抵达阿尔泰山南麓时,正赶上一场暴雪。他命人在山口扎营,帐篷的狼旗与萧虎的虎旗并排竖起,故意让过往的西域商队看到。“将军有令,每日卯时操练,申时休整,动静越大越好。”他对百户们下令,“但不许越界半步,更不许与拔都的人接触——咱们是来‘防波兰人’的,不是来串门的。”
营寨的篝火彻夜不熄,映着甲胄上的霜花。有拔都的探马远远观望,见蒙古骑兵与汉人斥候混编巡逻,阵型严整,回去报说“萧虎的兵战力不弱”。帖木儿听了冷笑,他知道,这种“看得见的威慑”,比真刀真枪更有用——拔都会掂量,萧虎的兵既能帮他,也能成为威胁。
淮河岸边,萧虎正亲自监督夯土筑墙。新修的防御工事从盱眙延伸到濠州,高一丈五,厚八尺,每隔三里设一座箭楼,楼里的望远镜日夜对准南岸。“告诉弟兄们,这墙不是防南宋的,是防和林的乱兵南下。”他对张诚道,“让宋商们都看到,咱们在专心搞防御,没心思打仗。”
张诚却有些担忧:“拔都让咱们造声势,将军却在筑墙,会不会惹他不满?”萧虎用脚踩了踩刚夯好的土墙,泥土坚实:“他要的是‘声势’,我给的是‘实际威胁’。这墙越高,和林的人越觉得我不好惹,拔都用起我来才更放心。”他忽然指向河对岸,南宋的戍兵正往水寨搬粮草,“赵葵也在防着咱们呢——两边都防,才是真的安稳。”
冬至这天,淮河两岸同时响起爆竹声。北岸的流民屯里,汉蒙农户一起包饺子,蒙古妇人学擀皮,汉人老汉教调馅;南岸的盱眙城里,宋商们算计着年底的账目,北境的皮毛价格稳中有升,让他们眉开眼笑。没人知道,和林的宫墙内,萨满正在跳祈禳舞;拔都的骑兵已过天山;阿里不哥的信使正往西域疾驰。
萧虎站在望北楼上,手里把玩着半块虎符。周显递来新报:“阿里不哥派人去南宋,说愿‘共抗拔都’,史弥远没接茬;拔都又送来二十车西域良马,说是‘助将军守南境’。”萧虎望着漫天飞雪,忽然道:“把拔都的马分一半给赵葵,就说‘北境严寒,南朝也需备马御寒’。”
雪花落在虎符上,瞬间融化,像一滴无声的泪。和林的风还在吹,淮河的水却依旧东流,载着互市的商船,也载着两岸百姓的生计。萧虎知道,这场权力真空不会太久,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临前,让虎首堡这叶船,既能抗住浪,又能找准岸。
夜色渐深,望北楼的灯一直亮着,烛火透过窗棂,在雪地上投下虎符的影子,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静静盯着北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