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番外 小七(1/2)
开元盛世,长安韦府。此时的韦见素表面上虽然只是谏议大夫,并袭父爵为彭城郡公,实际却是皇帝李隆基最信任的臣公之一。韦见素年轻时考中进士,授相王府参军,帮早年还是相王的李隆基完成“唐隆政变”,诛杀韦后党羽;后又参与“先天政变”,助新皇从天平公主手中夺下政权,年纪虽轻,却是劳苦功高。
襁褓中的婴啼划破寒夜,『君子卫』中的阿大带着一个奶娘打扮的女人出现在韦见素的书房。
开元盛世虽已二十多年,但从政变中夺得社稷的皇帝却时时刻刻担心有人惦记他的权位,因而命韦见素秘密组建『君子卫』,为自己在黑白两道探查情报、消除异己。
“大人,东西带回来了!”阿大将一个锦盒放在紫檀书桌上,又指了指奶妈怀中的孩子说道。
韦见素没有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锦盒里赫然放着的是一枚玉玺。韦见素没有将玉玺拿出,而是谨慎的看了看奶娘和她怀中的孩子,问道:
“这就是他的孩子?”
“北冥教的人将这孩子和锦盒一起托镖给了通威镖局,想要掩人耳目,幸好被我们发现。”
“北冥教的人呢?”
“我们发现他们托镖之后,便去劫镖,一时顾不上那几个人,让他们跑了。”
“可曾查清他们的身份?”
“那几个人武功都甚好,虽然刻意掩藏身份,但应该不难查出,请大人再给我们些时间。”
“孩子和玉玺拿到就好,如今‘三王’的事情更加棘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们去办。”
“是大人!”阿大应诺着,随即又问道,“那这孩子?”
“你先把他她带下去吧,孩子留下。”韦见素示意阿大把奶娘带走,又丢了个眼神,这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阿大接过婴儿,轻手放在了韦见素的书案之上,便带着奶娘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韦见素,他这才又打开了锦盒,取出玉玺仔细观瞧。
韦见素认得这方玉玺,它是武曌命人改刻而成。玺身由整块和田青玉琢成,色如寒潭,透出幽幽的青白光泽,其间又隐约浮动着几缕墨色云翳。玺钮之上,两条螭龙盘踞蜷卧,龙爪粗壮有力,鳞片细密如织,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龙首高昂,竟似要破玉而飞,龙睛则用微末金粒镶嵌,灼灼生光。
玺身四面,刻有凤凰图案。凤凰皆曲颈展翅,长尾如火焰翻腾,羽翼层层叠叠,精雕细琢,姿态生动欲飞。凤凰之间,又缠绕着连绵不绝的云雷纹饰,在玉石的肌理之上游走不息。玺底边缘,则刻了一圈龟背纹,细密而规整,仿佛无声宣示着江山永固的祈愿。
在玺底,赫然刻着四个篆字“赦命之宝”——笔势如刀劈斧凿,峻峭而锐利。那方寸之间,亦曾有过“传国玉玺”四字,是高宗时遗留的痕迹;却早已被磨平削去,只留下微不可察的浅浅凹痕,如同被新字深深碾压进玉髓骨髓的旧梦残痕。
此刻它正静静卧于明黄锦缎之上,无声蛰伏,如一头沉睡的兽,只待主人的手去唤醒它体内沉甸甸的威权。
韦见素的指端滑过玉玺,凝视着掌中之宝,时光流转,武周王朝的帷幕早已垂落。青玉沉默如初,其上曾游走的凤凰、曾盘踞的螭龙、曾寄寓的龟寿,皆在幽暗里渐渐沉入死寂。玉的冰冷沁入骨髓,在时间缓慢的流动里,只将昔日那不容置疑的威权,凝成了一段无声而坚硬的遗存。青玉的沉默里,最终埋葬了所有曾经惊心动魄的喧嚣。
韦见素小心的收好玉玺,明天他就要带着玉玺去向皇帝复命,至于那孩子,韦见素的眼神回到了襁褓之中。
那孩子婴眉宇清正,韦见素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样子。
薛崇简,曾经的郢国公,曾经与李隆基出生入死的兄弟。曾经参与“唐隆政变”,拥立睿宗即位,封上柱国、立节郡王。也曾经支持李隆基,反对母亲太平公主而得以在“先天政变”之后免死。
自从他被贬于袁州别驾,又“假死”任上之后,韦见素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这位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了。
如今他的儿子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儿子的生死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崇简兄,你假死就算了,何苦要再兴风作浪,弄出一个’北冥教‘来,让皇帝不安呢?”韦见素盯着孩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他心底当然知道薛崇简为何要作乱,李隆基赶尽杀绝,害死了故人全家,然而他更加懂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每一个做臣子的无奈。
自己该如何处置眼前这个孩子,皇帝一定会让他斩草除根,韦见素心里清楚。然而父亲韦凑得罪宰相宗楚客之时,如不是太平公主在韦后面前力保,自家一门恐怕早已湮灭。
韦见素正在犹豫之时,屋外却响起了敲门之声,传来的是他最心仪的声音。
“老爷!”
“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韦见素的爱妾蓉儿,她小腹微凸,手中却端着一个食盒,里面是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这么晚了,老爷还未休息,妾身怕老爷饿了,自己下厨去做了老爷最爱吃的胡桃饼。”
“蓉儿有孕在身,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是,莫要辛劳动了胎气。”
“老爷请放心,大夫也说了,胎儿已经足月,没什么可担心的,还要多活动活动才是。”蓉儿正准备放下食盒,却看见了紫檀书桌上的孩子,惊讶的问道,“怎会有个孩子在这里?”
“阿大在外面捡的,不知何人丢弃在了府外。”韦见素搪塞道。
“看这襁褓,应该也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谁这么忍心,真是造孽。”蓉儿放下食盒,掀开襁褓看了看孩子,那孩子眉清目秀,正盯着自己转动着大眼睛。
“阿弥陀佛,幸而被捡了,老爷这也是行善积福!”蓉儿一向吃斋念佛,有个身孕之后,更是相信善有善报。
“话虽这么说,我却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府中平白无故多出个孩子,难免流言蜚语。”
“老爷既这么说,那交给妾身便是。妾身的表姐膝下无子,正可送与她去。”
“她家郎君是京兆府里的不良人的那个?”
“正是,妾身便说是在巷口捡的,偷偷送与她去,日后长大了还可与我这腹中的孩子做个伴。”
韦见素沉吟不语,他知道皇帝一向多疑,自己如果窝藏了这个孩子,一旦被李隆基知道,那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太平公主曾对韦家有恩,何况皇帝现在纠缠与武惠妃和太子的矛盾之中,只要禀奏北冥教已剿灭,玉玺已追回,他恐怕也无暇追究太多。
“老爷,这也算是为妾身腹中的孩子积些功德。”蓉儿见韦见素还在犹豫,便继续旁敲侧击的说道,“这孩子万一是官宦名门之后,他日有人寻来,大人有恩与他,岂不是可以善加利用?”
蓉儿的话让韦见素心中一动,虽然与她所言恰恰相反,这孩子是皇帝的敌人之子,但并非就没有价值。宫闱惊变,风云诡谲,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一个后手,万一将来对自己有用呢,也未可知。
“那就依蓉儿的意思办吧。”
就这样,这孩子保住了性命,成为了京兆府一个不良人的儿子。不久之后,“三庶人”事发,太子李瑛等三人被赐死。蓉儿的父兄因供事于太子府而受到牵连,被流放。蓉儿得知消息,难产而死。蓉儿的表姐在孩子长到六岁的时候也得病死了,韦见素便给了那不良人些银两,让他另外娶妻生子,秘密把孩子接回来当作『君子卫』培养。
这孩子就是我,小七,一名『君子卫』,我六岁时便进了郡公府习武,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小七,只是一个代号。
阿大跟我说我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是郡公爷收养了我,郡公是我的恩人。
郡公延请名师授我武功,七岁时我已经能把一套罗家枪法施展的得心应手,阿大说将来我定能驰骋疆场,为国杀敌。
我没有上过战场,九岁那年,我却成了二小姐习武的陪练。
也就是在那一天,二小姐成为了我生命中的第一缕光。二小姐只比我小一岁,据说她阿娘早死,是郡公爷的掌上明珠。
二小姐脾气骄横,全府的人都怕她,但我知道她的倔强正是因为她内心的善良。从此我变成了她沉默的影子,是习武场上陪她练功的玩伴,是书案旁为她研墨的侍童,更是她第一次偷溜出府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寸步不离的护卫。那份情愫,在年复一年的守护中,悄然滋长,纯净而炽热,却深埋心底,不敢僭越半分。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执行任务,跟着老二、老三去招安太行无极门。没想到曾经号称江湖第一大的门派却是群龙无首,乌合之众被我们轻易拿下。当我志得意满回到长安,想要向二小姐炫耀的时候,才知道二小姐在洛阳差点被歹人掳去,那一刻我发誓,以后如论如何我都会用生命去保护她的安全。
为了能够保护二小姐,我继续苦练武功,然而虽然我的枪法精进了,二小姐也长大了,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陪在她的身边。正当我以为所有的努力都变成泡影的时候,二小姐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加入了『君子卫』。
后来我才明白她的心思,她不想像她的阿姊一样,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她的价值。
我不在乎她的想法是什么,我有了更多的机会陪伴在她的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之后的每一次任务,只要二小姐参与,我便会保护在她身边,郡公也似乎对这样的安排颇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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