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入凡尘六（1/2）
沈默瘫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碎的颤抖。每一次微小的痉挛，都牵扯着胸前那片被异物侵蚀的皮肤，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刺痛。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灌满房间内尚未散尽的毒烟与腐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般的嘶哑。视野被泪水、汗水和毒气刺激的粘液模糊，只有天花板上那盏蒙着厚厚虫尸和灰尘的劣质吸顶灯，在昏黄的光晕中投下扭曲摇晃的影子，如同垂死挣扎的鬼魅。
死寂。
门板上那个巨大的、边缘还残留着嗤嗤作响的暗绿色腐蚀液体的破洞，像一个通往地狱的豁口，无声地吞噬着门外楼道里最后一点光线。那里，只剩下一大片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甜恶臭的暗红色污迹，如同某种庞大生物被强行溶解后留下的、渗入水泥的印记。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强酸的刺鼻、腐肉的腥臊、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质被粗暴掠夺后的……空洞死寂。
结束了？那个恐怖的腐肉怪物……被吃了？
被……他胸口这枚玉……不，是被玉里那些……东西……吃了。
“味道如何？”
手机屏幕幽冷的光，如同鬼火，映着沈默毫无血色的脸。那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味道……如何？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生理性恶心和灵魂被玷污的强烈呕吐感，猛地冲上喉头！
“呕——！”他再也忍不住，身体猛地弓起，剧烈的干呕起来！胃袋疯狂地痉挛、抽搐，却只能吐出一些带着胆汁苦涩的酸水，灼烧着早已伤痕累累的食道。每一次呕吐的牵动，都让胸前皮肤下那些冰冷的血丝更加活跃地蠕动，仿佛在嘲笑着他徒劳的抗拒。
他死死攥着那部如同诅咒载体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裂的屏幕上，那三个字如同烙印。发送者是谁？是那个在地铁站后巷给他发“我看见了”的存在？是便利店监控里雪花噪点构成的狞笑？还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如同观察实验品般冷漠的……饲主？
饲主……这个词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思维。饲主……喂养的是谁？
是他沈默？还是……他胸口这枚正在贪婪吸食着怪物血肉的……玉？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抓挠，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狠狠撕开了胸前早已破烂不堪的T恤！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冰冷的空气瞬间接触到他赤裸的上半身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但他根本感觉不到凉意，所有的感官都被胸口那恐怖的景象牢牢攫住！
心脏上方，紧贴着那枚冰凉古玉的皮肤周围……不再是之前那种难以察觉的细微蠕动。
而是……清晰地、狰狞地……浮现出了一片！
一片由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蜿蜒的暗红色纹路组成的……网！
这些纹路细若发丝，却根根分明，颜色深沉如凝固了亿万年的污血，在苍白皮肤下微微凸起、搏动！它们以那枚温润内敛的古玉为中心，如同拥有生命的邪恶根系，疯狂地向着四周辐射、蔓延！
靠近锁骨的位置，几根最为粗壮、颜色也最为暗沉的血丝，已经如同贪婪的毒蛇，攀爬到了他脖颈的根部！它们甚至分出了更细的枝杈，正沿着颈动脉的走向，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蚕食！向着咽喉！向着大脑！
而在心脏正下方，靠近胸骨的位置，几条血丝正试图向下腹部延伸！更可怕的是，在双臂靠近腋窝的皮肤下，也能清晰地看到数条暗红的细线，如同蜿蜒的蚯蚓，正向着肩关节和手臂内侧……悄然潜行！
沈默的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锁骨下方那根最粗的、已经蔓延到脖颈根部的暗红血丝。
指尖的皮肤，刚刚触碰到那微微凸起的纹路——
嗡！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强烈麻痹感和剧毒残留气息的……“触感”，瞬间顺着指尖，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那不是物理的接触感！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混乱恶意的……精神冲击！
无数破碎、扭曲、充满痛苦与暴虐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冲进他的意识！
腐烂沼泽深处淤泥的冰冷窒息感！
被强酸腐蚀皮肉时撕心裂肺的剧痛！
吞噬弱小生物时粘稠血肉滑过齿缝的……病态快感！
还有……一种庞大、混沌、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饥饿！
“呃啊——！”沈默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巨大痛苦扼住的嘶鸣，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指！身体剧烈地后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大口喘着粗气，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剧烈震颤！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那是……刚才门外那个腐肉怪物的……残留意识碎片？！
这些钻进他皮下的血丝……不仅吞噬了怪物的血肉力量……连带着它的部分混乱记忆和狂暴本能……也一起……灌注进了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身体被侵蚀更加冰冷彻骨！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了无数垃圾和毒物的破旧容器，正在被那些冰冷粘稠的血丝，改造成一个……承载着怪物残渣的……新巢穴！
“嗬……嗬……”破碎的喘息声在喉咙里滚动。沈默的目光，如同受困的濒死野兽，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胸前那枚看似温润无害的古玉。
此刻，那玉蝉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变化。
玉蝉内部，那道原本细微、颜色暗红的裂痕……似乎……变粗了一丝丝？颜色也仿佛……更加鲜活、更加深邃了一点？如同吸饱了血液的蚂蟥，在玉髓深处，隐隐透出一种……妖异的、满足的……暗红光泽！
而紧贴着玉蝉下方的那一小块皮肤，颜色比其他被血丝侵蚀的区域更加暗沉，呈现出一种……近乎于玉质的、死寂的灰白色！仿佛那里的血肉生机，正在被古玉……彻底同化！
饲主……喂养玉……
玉……在通过他……进食……
他沈默……正在变成这枚邪玉的……活体培养皿？！或者说……是它捕猎和消化的……通道？！
一股冰冷的、绝望的愤怒，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岩浆，猛地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滚出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沈默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完全走调的咆哮！他不再顾忌那钻心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双手如同铁钳，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胸前那枚古玉！指甲深深嵌入皮肤，试图将那冰冷的东西连同
皮肤被撕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指尖和冰冷的玉蝉！
然而——
那些暗红的血丝，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它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瞬间暴动起来！
嗡——！
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剧毒气息的“力量”，猛地从胸口的血丝网络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瞬间席卷了沈默的全身！
他的双手，那正疯狂抓挠的双手，如同被无形的铁链锁住，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无论他如何催动意志，如何咬牙切齿地发力，手指都无法再向下移动分毫！仿佛他对手臂的控制权，在瞬间被强行剥夺！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胸口那血丝网络的中心，向着四肢百骸疯狂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神经信号被强行阻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失去知觉，变成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冰冷木偶！
“不……！”沈默的嘶吼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僵硬的双手，违背着他疯狂的意志，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放了下来。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
麻痹感继续蔓延。双腿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柱，软软地、不受控制地……重新滑坐回冰冷的地面。只有头颅还能艰难地转动，但每一次转动，脖颈皮肤下那些蔓延的血丝都传来冰冷的刺痛和拉扯感，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扎。
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除了……呼吸和……思考。
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他成了一个清醒的、有知觉的囚徒，被困在自己这具正被异物侵蚀、改造的躯壳里！只能被动地感受着皮肤下那些冰冷血丝的每一次蠕动，感受着那股不属于他的、剧毒而狂暴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淌，感受着那枚古玉如同活物般紧贴着他的心脏，发出无声的……满足叹息。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如同雷鸣般的肠鸣，猛地从他腹部炸响！
强烈的、前所未有的……饥饿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恶心、恐惧和绝望，蛮横无比地占据了沈默的全部意识！
饿！
好饿！
饿得胃袋疯狂痉挛、抽搐，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饿得眼前阵阵发黑，口腔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饿得灵魂都在颤抖！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需要食物！需要能量！需要……填补那被古玉疯狂吞噬后留下的、巨大的空洞！
但这饥饿感……极其诡异！
它并非指向寻常的食物。面包？米饭？肉类？这些念头刚刚升起，就引发一阵更强烈的恶心和排斥！
他的身体……或者说，他身体里那些贪婪的血丝和那枚邪玉……渴望的……是别的！
是什么？
是地铁里那个影子怪物被金光撕碎时的尖啸？
是便利店监控屏幕上雪花噪点构成的狞笑？
还是……门外楼道里，那滩正在缓缓渗入水泥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腐肉怪物残渣？！
这个认知带来的惊悚，让沈默的灵魂都在尖叫！但那股源自身体深处的、狂暴的饥饿感，却如同最霸道的毒药，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被饥饿折磨的呜咽。身体因为剧烈的渴望而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本能的、对“特定猎物”的……渴求！
他的目光，如同最贪婪的鬣狗，猛地转向了门板上那个巨大的破洞！死死地盯住了洞口边缘……那些尚未干涸的、正缓缓向下流淌的……暗绿色剧毒粘液！以及……污迹边缘，几小块被腐蚀剥离下来的、暗红色的、还带着一点肉渣的铁皮碎屑！
咕咚！
沈默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大量分泌的唾液不受控制地溢出嘴角。
一股强烈的、带着剧毒气息的……“美味”诱惑，如同恶魔的低语，从那破洞处……清晰地传递过来！
不！那是毒！是怪物残留的污秽！
沈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但身体……却在背叛！
他那双刚刚被强行压制住的、麻痹僵硬的手，此刻却像是被那诱惑激活，开始极其缓慢地、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微微张开，带着一种扭曲的……渴望姿态，颤抖着……伸向门板上那些剧毒的残留物！
“不……停下……给我停下！”沈默在意识深处疯狂地嘶吼、咆哮！用尽全部的意志去对抗那来自身体内部的、冰冷的操控！
僵持！
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肌肉因为意志与本能（或者说，与寄生体意志）的激烈对抗而痉挛、扭曲！皮肤下那些暗红的血丝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扭动、凸起，仿佛要破体而出！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脊背疯狂涌出！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终于！
在意志力濒临崩溃的边缘，那失控伸出的手臂，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被强行压了下去！重重地砸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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