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裂书抖落千行恨,斩使分明一片哀(1/2)
卷首语
《大吴史?岳峰传》载:"德佑十四年正月初二,北元夜狼将军孛罗帖木儿遣亲弟阿剌知院为使,赍书抵宣府卫。其书以狼皮为函,内书蒙古文,译汉曰'若将军愿举宣府九卫来归,愿割漠南七州为封邑,世称'大同王',岁纳贡银三万两,赠玄狐裘(据《边贸考》,此裘为元兴帝北征时所获,后为北元所得)一袭、东珠百颗(皆采自混同江)。'
使者至辕门时,岳峰方巡城归,甲上犹带雪。拆书览毕,以佩刀裂之,书帛碎如雪片;取玄狐裘掷于地,令亲兵以矛挑之,曰'此犬羊之皮,污我将士目';明珠尽散于营,曰'留与诸军换酒,醉斩胡虏'。旋命缚阿剌知院于旗杆,数其'父祖曾为大吴俘虏,受永熙帝恩赦'之罪,斩于辕门,血溅玄色'镇国将军'旗。
事驰奏京师,李嵩于文华殿面圣,奏曰'岳峰素与北元暗通,今恐私语泄,故杀使灭口,其裂书毁裘,皆欲盖弥彰'。时萧桓方览大同卫破城奏报,掷折于案,默然良久,仅朱批'宣府卫加强戒备',未加褒贬。镇刑司缇骑即于当日增派五十人守宣府卫驿道,名为'护卫',实监其动静。"
漠北狼函裹雪来,狐裘珠串惑尘埃。
裂书抖落千行恨,斩使分明一片哀。
辕门血溅龙旗暗,塞草风传胡语催。
谁料金銮深殿里,谗言已逐早春雷。
正月初二的宣府卫,雪停了,风却更烈,卷着砂粒抽打在军帐上,发出"噼啪"声响,像北元骑兵的马蹄声。岳峰正对着沙盘推演大同卫的溃兵路线,指尖在"西墙缺口"处划来划去,那里的砂粒总也摆不平,像永远填不满的冤魂坑。
"将军,北元遣使求见。"周平掀帘而入,甲叶上的冰碴子掉在沙盘里,"说是夜狼将军的亲信,带了书信和礼物。"
岳峰的眉峰猛地挑起。夜狼是也先的左膀右臂,去年在阳和卫杀了大吴三千士兵,手段狠辣,此刻遣使绝非善意。"带他进来。"他用靴底碾平沙盘里的砂粒,"把礼物扣在帐外,若敢带兵器,直接斩了。"
使者被押进来时,身上的貂皮袄沾着雪,却掩不住一股腥膻味。他操着生硬的汉话,从袖中摸出封烫金书信,信皮上画着只呲牙的狼:"夜狼将军说,岳总兵守边十载,劳苦功高,却遭朝廷猜忌,不如...不如归顺我大元,共享富贵。"
岳峰没接信,目光落在使者腰间的弯刀上——那刀鞘上镶着块绿松石,是去年战死的偏将赵勇的佩刀。"赵勇的刀,怎么到了你手里?"他的声音比帐外的风还冷,周平突然拔刀,架在使者脖子上。
使者的脸瞬间白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在阳和卫的尸堆里捡的...将军饶命!"
岳峰一把夺过书信,拆开时,金粉簌簌落在沙盘里。信上的汉话写得歪歪扭扭,却字字扎眼:"闻镇刑司构陷将军,冬衣不发,调令屡改,萧桓已疑将军。若肯归顺,割漠南千里为封地,子女玉帛任将军取,夜狼愿与将军结为兄弟。"落款处盖着夜狼的狼头印,印泥里混着朱砂和马血。
"呵。"岳峰冷笑,将信纸揉成一团,"夜狼倒是消息灵通,连镇刑司的勾当都知道。"他想起谢渊派人送来的信,说李嵩正等着抓他"通敌"的把柄,这封劝降信来得未免太巧,"是李谟告诉你,我被朝廷猜忌的吧?"
使者的眼神闪烁,突然跪地:"将军明鉴!是镇刑司的刘显在古北驿跟我们接头,说...说只要将军肯接信,他就能让朝廷相信将军反了!"
周平一脚将使者踹翻:"放屁!刘显是李谟的表侄,怎会帮你们?"
使者从怀里摸出块木牌,上面刻着镇刑司的暗记——一朵缺瓣的梅花,"这是刘显给的信物,说凭此可在居庸关畅通无阻。他还说,若将军肯降,大同卫的溃兵归他收编,宣府卫的粮草由镇刑司'误送'给北元。"
帐外的风突然停了,静得能听见远处哨兵的咳嗽声。岳峰捏着那块木牌,指腹摩挲着缺瓣的梅花——这确实是镇刑司缇骑的信物,去年他还在李谟的亲信身上见过。"好个李嵩、李谟。"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边扣我冬衣,改我调令,一边让北元来劝降,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将军,杀了这使者,把木牌呈给圣上,揭露他们的阴谋!"周平的声音带着急怒,甲叶撞在帐柱上,发出闷响。
岳峰却摇了摇头。他想起谢渊信里的话:"圣上对边将已生疑,李嵩党羽遍布朝堂,呈木牌只会被说成'伪造证据'。"他走到帐外,看着那箱所谓的"礼物"——玄狐裘的毛针油亮,明珠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像极了李嵩在朝堂上那副伪善的笑。
"把裘皮烧了,珠子砸了。"岳峰的声音斩钉截铁,"使者...拖到辕门斩了,首级挂在旗杆上,让北元和镇刑司的人都看看。"
周平愣住了:"将军,斩使是大忌!若被李嵩抓住把柄..."
"我若不斩,才是真的掉进他们的陷阱。"岳峰望着大同卫的方向,那里的雪应该更厚,"大同卫的弟兄死在了雪地里,我岳峰就算被朝廷砍头,也不能让他们说我是叛徒。"
辕门的雪地上,玄狐裘被火点燃,冒出呛人的黑烟,混着羊毛燃烧的焦味,飘出老远。士兵们用石头砸那些明珠,脆响在寂静的营地里传开,像砸碎了北元和镇刑司的如意算盘。
使者被按在雪地里,脖子上的刀映着寒光。他突然哭喊起来:"将军饶命!我知道刘显和夜狼的交易!他们约定正月十五里应外合,夺宣府卫的粮仓!"
岳峰的脚步顿住了。宣府卫的粮仓是边镇最后的指望,若被夺,后果不堪设想。"你说的是实话?"他蹲下身,刀背拍在使者脸上,"若有半句虚言,我让你死无全尸。"
"句句属实!"使者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刘显说,他会在粮仓的草料里掺火药,只要北元兵到,就点火...还说事成之后,分三成粮食给镇刑司..."
周平突然拔刀:"将军,不能留活口!他知道得太多,若被镇刑司的眼线听见..."
岳峰盯着使者惊恐的眼睛,突然站起来:"带他去后山的密牢,单独看押。"他对周平使了个眼色,"对外就说...已经斩了。"
入夜后,宣府卫的雪又开始下。岳峰坐在灯下写回信,不是给夜狼,是给萧桓。他把使者的供词、镇刑司的木牌、北元的劝降信都写了进去,字迹苍劲,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他第十三次上书,前十二封都石沉大海。
"将军,玄夜卫的线人来了。"周平掀开帐帘,带进个裹着皂衣的身影,是沈毅的同僚赵四,脸上带着新伤,"镇刑司的缇骑在营外增了岗,说'防备北元细作',其实是盯着咱们的动静。"
赵四从怀里摸出块血布,里面包着半枚玄夜卫的令牌:"谢尚书让小人带话,说李嵩已经在圣上跟前说'岳峰拥兵自重,恐与北元勾结',还说...还说要调诏狱署的缇骑来宣府卫'查案'。"
岳峰把写好的信递给赵四,信上盖着他的总兵印,朱砂在灯下泛着红:"务必把这信送到谢尚书手里,让他想办法呈给圣上。告诉谢尚书,粮仓的事我会防备,只是...若诏狱署的人来了,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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