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局已定 下(1/2)
山路崎岖,荆棘丛生。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伤口,痛得谷畸亭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里衣。
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山门轮廓。
高艮体力惊人,幸亏他之前在三一门山下待了好几天,对这片地形十分熟悉。
背着一个成年男子,速度竟不比来时慢多少。
两人如同两道贴着山壁疾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绕开了三一门正面的山道,潜行至侧面一处林木茂密的高坡。
这里地势隐蔽,居高临下,恰好能越过不算太高的院墙,窥见门内前庭演武场的一角。
时间已近正午。
阳光直射下来,将演武场青石板地面照得一片白亮。
谷畸亭喘息着,抹了把糊在眼睛的汗水,透过枝叶缝隙,凝神望去。
只见演武场中央,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白衣胜雪,仙姿卓然,正是恢复如初的左若童。
他微微垂首,纯白的眼瞳平静无波,正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按在一个约莫十岁左右孩童的头顶。
那孩童穿着一身质地尚可却略显拘谨的绸衫,小脸紧绷,眉宇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桀骜与倔强。
眼神里还刻意交织着紧张、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正是伪装成“张小少爷”的无根生!
而在无根生身旁一步之遥,跪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这孩子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但气质截然不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不知所措,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贴到地上。
这便是伪装成另外一位张家小少爷的李慕玄。
周围,隐约可见一些穿着三一白色练功服的弟子,远远地站在廊下或场边,神情各异,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不解。
在左若童的到来后,气氛也变得严肃起来。
谷畸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认得这个场景!
太熟悉了!
在原著里,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左若童的手掌,已经按在了那引爆一切的引信之上!
“开始了…”
谷畸亭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叹息,“左掌门…保重…”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过几天后,在正式的拜师仪式上,无根生与李慕玄会现身,神灵明会撕开那完美的表象,左若童会坦然接受那最终的“破功”与“现实”,用生命和破碎的“仙姿”,道破那个残酷的真相。
他不忍再看下去。
那画面,对他而言,将是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酷刑。
他更怕自己的存在,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瞥,会干扰到左若童那精心策划和以生命为代价的“演出”。
他猛地收回目光,仿佛被那场景灼伤,一把抓住高艮结实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去,声音嘶哑而决绝地说道:
“高哥…够了…我们走…下山去…就在山下…等…等掌门他们下来吧…”
高艮感受到谷畸亭身体的剧烈颤抖和语气中难以言喻的悲怆,看了一眼场中那看似平静的画面,又看了看谷畸亭惨白的脸。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问,重重一点头。
“好!走!”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密林深处。
将三一门的山门,连同那即将爆发的风暴,远远抛在了身后。
山下小镇,喧嚣依旧。
兵痞的阴影似乎随着赵阎罗的消失而短暂褪去,但乱世的底色依旧沉重地涂抹在每一个角落。
高艮找了家相对干净的客栈,不由分说把谷畸亭按在床上,请了镇上的老郎中重新处理枪伤。
伤口贯穿,好在没伤到内脏,但失血不少,需要静养。
郎中开了些补气血和止血的金疮药,嘱咐务必静卧。
谷畸亭躺在硬板床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肋下的伤口被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妥当,火辣辣的痛感被药性压下些许,但另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焦灼却从心底升腾起来,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一天…两天…三天…
山上依旧毫无动静。
没有无根生下山的身影,没有李慕玄的消息,没有三一门发生变故的任何风声。
仿佛那演武场上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谷畸亭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崩裂与燃烧。
等待那个必然结局的过程,比直接面对死亡更加煎熬。
他知道结局已定,却无法预知那钟声敲响的确切时刻,只能被动地、焦灼地等待着那最终的“信号”。
他无法静卧。
第四天,他挣扎着下了床,不顾高艮的劝阻,脚步虚浮地走到客栈楼下那个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味的小酒馆里。
找了张角落油腻的桌子坐下。
“掌柜的,上酒。”他的声音干涩。
“伤没好利索,喝什么酒!”高艮跟下来,眉头拧成疙瘩。
“少废话,陪我一起..”谷畸亭看都没看他,直接拍出一块银元在桌上。
这钱是那日在杀那军阀儿子身上弄到的,就一直那么带在身上了。
不一会儿,掌柜的就拿了一壶酒放在桌子上。
酒是浑浊的土烧,辛辣刺喉,像刀子一样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谷畸亭酒量其实一般,但他不管不顾,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
仿佛只有这灼烧的液体,才能暂时麻痹那啃噬心灵的焦灼和深藏心底的悲意。
即便他承认自己是个坏人,但在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悔意。
毕竟,左若童...他可是一个..“真人”啊!
高艮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苍白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看着他涣散眼神里压抑的痛苦,看着他沉默而近乎自虐的灌酒动作,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懂谷畸亭和左若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只能默默地陪着,也给自己倒上一碗,沉默地喝着。
有时候男人之间,不需要将什么都讲得一清二楚,他需要你陪,那陪便是了。
兴许这样对方的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但劣酒的辛辣,似乎也压不下心头的郁结。
酒馆里人声嘈杂,划拳声、笑骂声混成一片,却唯独他们这一桌,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云里。
这几日的生活都是如此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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