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初到湘西(2/2)
赶尸匠的目光,在他藏身的地方来回刮了几遍。
似乎没有察觉到异常,最终他再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重新压低了斗笠。
叮铃…叮铃…
那催命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仨贴符的“麻袋”再次僵硬地蹦跳前行。
它们经过谷畸亭藏身的树丛时,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皮子而过。
谷畸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那阴魂不散的铃声彻底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山路尽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啧,这鬼地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拍拍身上的落叶尘土,这才起身,重新踏上山路。
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山路猛地一拐,直往下扎进一片低洼的谷地。
这里的雾气倒是稀薄了些。
但是这里的花却诡异得很,让谷畸亭心里直犯嘀咕。
洼地里密密麻麻长满了颜色各异的花草。深紫、猩红、明黄、靛蓝……跟打翻了染料铺子似的。而且那花朵大得吓人,叶子也长得奇形怪状,还湿漉漉地泛着油光。
这片斑斓妖异的地方安静得很。没有虫叫,没有鸟扑腾翅膀,连风都他娘的没了。
他刚一只脚踩进洼地边缘,脚步猛地一顿!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景物瞬间旋转起来,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紧接着,裸露的手背和脖颈传来一阵钻心的奇痒!他低头一看,只见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片片如同被毒虫叮咬般的红疹,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瘴蛊?!他妈的!这鬼地方的花粉肯定有毒,有人在这下了阴招!”
生死关头,哪敢犹豫?他强忍着晕眩和要把自己皮肉挠烂的奇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窜出了那片要命的彩色洼地,一头扑在洼地边一块还算干爽的大石头上。
盘膝坐定,五心朝天,玩命地催动体内的炁!自己肯定是中招了,先压下去再说!
观海之术瞬间内视己身。这一看,谷畸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无数比头发丝还细、活物似的玩意儿,正拼命往他毛孔里钻。
“是蛊毒的炁!都给老子滚出去!”
谷畸亭发了狠,把体内的炁流拧成如刷子般的东西,在经脉里疯狂刮削那些黏腻的毒炁。
这罪遭得,简直不是人受的。
虽然刮掉了不少,但皮下的红疹子越来越痒,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
经脉里也火烧火燎地疼,好几次差点让他心神失守。
他死死咬着牙,全靠一股狠劲儿硬顶着。
不知熬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谷畸亭猛地睁开眼,喷出一口带着淡淡彩色的浊气。
身上的红疹子虽然还没消透,但那股钻心蚀骨的奇痒和灼痛总算是压下去了,晕眩感也轻了不少。
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瘫在石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湘西这地方步步是坑……那帮玩蛊的娘们,真是一群活阎罗…”
这次,他算是彻底领教了这鬼地方的厉害。
勉强喘匀了气,恢复点力气,谷畸亭是一刻都不敢多待,爬起来就走。
浓雾里的林子都长得一个德行,不一会儿就让他彻底迷了路,只能凭感觉瞎撞。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在这鬼林子里转悠到死的时候,耳朵里总算灌进点活气儿——哗啦啦的水声!
循着声音穿过一片湿漉漉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山涧从高处冲下来,在乱石堆里撞得水花四溅。
涧边,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衣,背着半篓子草药的苗族老头,正用小锄头在溪边石缝里抠抠挖挖。
老头动作慢悠悠的,看着倒有几分山林的沉稳劲儿。
“老天开眼!总算碰上活人了!”
谷畸亭心中一喜,赶紧胡乱抹了把脸,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裳。
尽量放轻脚步凑过去,隔着几步远,规规矩矩抱了个拳,扯着嗓子用官话喊:“老人家!劳驾问个路!去‘清河村苗部’,该咋走啊?”
“清河村苗部”五个字一出口,那老头挖药的手,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猛地僵在半空。
他直起身,扭过头来。
那双老眼,在看清谷畸亭的瞬间,爆发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敬畏,有担忧,更有深深的忌讳。
他上上下下把谷畸亭这身外乡人打扮扫了个遍,眉头拧成了疙瘩。
谷畸亭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坏了,这反应……莫不是他们这里见不得外来人吧?”
老头沉默了老半天。
终于,他用生硬的汉话,干巴巴地开口道。
“那边…”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山涧对面。
那里,浓密的藤蔓和巨大的蕨类植物纠缠在一起,把山坡盖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有路。
老头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忧虑更深,像是费了老大力气,才又挤出几个字:
“小心一点…”
“晚上…山里东西醒着…”
“…莫乱看…莫乱听…”
说完,老头像是怕沾上什么甩不掉的瘟神,猛地背起药篓,拄着那把小锄头,头也不回地沿着溪流下游,跌跌撞撞地跑了。
那仓惶逃命的背影,看得谷畸亭不明所以,却也心头一紧。
“晚上…山里东西醒着…莫乱看…莫乱听…”
这含糊不清的警告,让谷畸亭不由得担忧起来。
再想想之前遇到的赶尸匠,那片无声无息的索命彩洼,这林子本身无处不在的邪乎劲儿……
“清河村苗部,有那么恐怖吗?”
谷畸亭狠狠吸了一口湿冷腥臊的空气,将身体上的疲惫死死压住。
怕?没用!退?没门!无根生的信,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送进去!
这可是关乎到甲申的正常时间线啊。
打定主意后,谷畸亭走到山涧边,掬起一捧冰得刺骨的溪水,狠狠泼在脸上。
激得他浑身一哆嗦,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目光再次投向那条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小径。
“魏淑芬……苗疆蛊女……”
谷畸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行吧,丁大力那尊杀神都扛过来了,还怕钻一回蛊婆子的老窝?”
他不再磨蹭,体内那点刚恢复不久的炁息流转起来,身形顿时轻捷了几分。
伸手拨开那挂满水滴,湿滑冰冷的藤蔓帘子,整个人立刻钻了进去。
山林沉默,唯有雨雾无声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