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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瞬明一刹,她看见她穿着蓝色的衣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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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瞬明一刹,她看见她穿着蓝色的衣裳。

“娘子——!!”小叶惊叫出声,抽出帕子就要给她擦拭。

顾云篱呼吸发颤,愣是平静下来,擡手扼住她的下颌将她半个身子支了起来,发黑的鲜血止不住地流下,顺着下颌流到了顾云篱手腕上。

林慕禾剧烈地咳嗽着,血液堵住喉咙,连气都快要喘不出来,耳边的声音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薄膜,身旁人慌张的声音恍若浸泡在窒息的水中,听得模糊、朦胧。

从双眼开始,虫子游走般的疼痛向胸口传送着,穿过口鼻处,热血外涌,湮灭了她说话的机会,不光是眼睛,就连心口也仿佛被攥紧了似的呼吸不上地疼,这一刻,身体好像要被撕裂,模糊间,林慕禾绝望地想:这回是要死了吗?

下颌猛的被人擡起,人中处被使劲按压,她游走的神志这才命悬一线般被唤回,紧接着,手又被人擡起,林慕禾模糊地感受着,抓着自己的人手指出奇地凉,神志混沌之间,她居然也被狠狠冰了一冰。

“林慕禾!”有人高喊了一声,将她游走的神志唤回了几分。

是谁?疼痛将大脑侵袭地几乎无法思考,她濒死般地想回忆什么,却总是抓不住,像溺死在湖中的人在垂死挣扎,而此时此刻的湖边,正有人拼命想要拉她上岸。

脑袋迟钝地思考了两秒,林慕禾有些痴呆地想:啊,是顾云篱。

她疼得想要流出眼泪,可泪腺不听使唤,大张着口吸了几口气,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本能驱使着,她嘶哑着声音,在血液流淌中张口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正按着xue位想要让她停止流血的顾云篱骤然一愣,俯低了身子探过头去,极力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气若游丝,满脸血污的林慕禾艰难地喘息着,意识模糊地重复着词句:“顾……”

顾云篱眼眶发热,手上动作不敢松懈,问:“你说什么?”

下一秒,她又听见林慕禾挤出了下一个词:“疼……好疼。”

“眼睛……”

她为了今日出行,特意穿了件轻便的绿衣薄衫,很是明透轻快,可如今,却被血污染浸,硬生生将这平静的假象撕裂——几乎有那么一刹那,顾云篱都要以为今后的生活都会入步入竹林时那般安逸闲适。

可天偏偏不愿遂人愿,岁月静好时,总有闷雷将阴雨带来。

漆黑的瞳孔颤动着,她不知该看何处,心弦紊乱,这一刻,顾云篱在脑中疯狂搜索着原因:是来时路上颠簸?是近日又积累的炎症?还是什么……

脖颈处猛地传来一阵窒息感,顾云篱惊了一瞬,紧接着,神思归拢,她身子一抖,受力再次低下了头。目光一停,她呼吸一滞,发现竟是林慕禾使了最后的力,抓住了她前襟的衣料。

力气不大,却足以将衣料纠扯得发皱,林慕禾声音低哑,小得几乎只有顾云篱才能听得见,这回,她终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眼睛好疼……疼。”

恍然,顾云篱深吸了一口气,抚上她抓住自己衣襟的那只手,用力揉进掌心:“别怕。”

“我会救你的。”

说罢,又像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一般,重复道:“我会救你的。”

四下的声音尽数回归,她冷静下来,才发现清霜早已折返回去叫人了,小叶还在一个劲地用浸透血液的帕子去擦拭林慕禾脸上的血迹。

忍住额角狂跳的冲动,她将林慕禾紧攥着衣襟的手掰开,点了xue缓解了外涌不止的鲜血,对小叶道:“将她扶好!”

小叶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铆足了劲终于将林慕禾扶好。

那圈白纱早已被血染红,甚至微微发黑,顾云篱凝神,擡起手,轻轻将它缠了下来。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林慕禾白纱之下的伤眼,比起先前几次,眼部的伤痕颜色更加浓郁,血液顺着眼角流下,呈现着诡异的红褐色,就和那日滴入碗中的血液一模一样。

——蛊虫发作。顾云篱手心不稳,白纱掉落在地,也无暇管它,目光倏地便落在了她伤痕累累的双眼之上。

褐色的伤口纵横在她眼皮上,诡异的是,原本应当平整的皮肤下,却像是包藏着什么活物,起起伏伏在眼下,诡异地跳动、游走。

这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等顾云篱看清,这点异样便瞬间消失,紧接着,林慕禾开始更加难受的哀呼起来。

连她脖颈处的血管都在因为极度的痛楚而突起,跟随着心脉跳动,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皮肤之下的跳动节奏已经全然没有了章法,像是有小虫游走一般,时而急速跳动,时而又风停雨歇没有动静,古怪至极。

顾云篱心下悚然:她体内的蛊虫已经开始乱走了。

果然是蛊毒,在确定这一件事后,无数个疑问涌上她的脑袋:这蛊虫又是何时被种下的?沉寂已久,为何忽然开始窜动?

……

舌尖一痛,她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便点了她的xue。

疼痛短暂地缓解了几分,林慕禾终于在几乎将要溺毙自己的湖水之中呼吸到了一丝空气,而口中还有残存的血液没有吐干净,抱着自己的人似乎能懂得她的感受一般,捞起她便拍着她的后背,将口中堵塞的淤血吐了出去。

鼻腔里尽是血腥味,就连呼吸都快要成为负担,林慕禾猛地咳嗽了一声,淤血将顾云篱的外衫染红。紧闭的双眼无比酸涩,火辣辣地疼,而多年来覆眼的习惯几乎快要让她忘记了如何掀动眼睑。

午后的阳光带了丝凄然的色彩,透过竹叶的间隙,在林慕禾脸上打下疏落的阴影,她睫毛轻颤,耳道溢着快要干涸的血渍,周遭人声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可打在脸上的阳光却实打实地能够感受到。

“顾神医,怎、怎么办?从前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见,小叶也被吓破了胆,看着林慕禾吐出的淤血,脸上的表情惊慌无措。

“不能待在这里,要带她躺下。”顾云篱凝眉,道。

小叶闻言,立刻便要擡手将林慕禾扶起背在身上,然而她自己的境况也不比林慕禾好多少,身子骨瘦削,扛一桶水尚且可行,可一个比自己大了一圈的人上来,愣是支着腿抖了三抖都没能背起她。

忽而身上一轻,小叶愕然擡头,就见顾云篱衣袖飞扬,一声不吭的揽过了林慕禾的手臂,搭在了肩头,她动作迅速,微微弯身,就将林慕禾的腿捞在臂弯,让她整个人靠在了自己后背上。

扶稳她,顾云篱偏头对小叶道:“快走。”

语罢,迅速迈开了步子,朝着来时路走去。

如她所料,林慕禾身子太轻,一半都是骨头的重量,背在身上甚至还有硌骨的感觉,她心情复杂,如一滩幽水,搅不开摸不清,于是便只顾着循着记忆离开竹林。

背起林慕禾并未耗费多大力气,顾云篱步履迅速,走得极快,迎面便碰上了叫来了人的清霜。

一众僧人弟子之前,清霜额角带着细汗,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看见顾云篱,连忙刹住了脚步:“姐姐,我叫来人了!”

见此情形,这群僧人也暂且顾不上什么礼数了,光是看见两人身上的血污都个个被吓了一个哆嗦,于是便有两个看着年纪不大的青皮沙弥上前,想要接过顾云篱身上的林慕禾。

“施主……”那沙弥上前,心里也急,手伸了一半,指尖却只拂过了顾云篱的衣衫。剩下的“交给我吧”还没说出口,她便背着林慕禾与他擦身而过。

“呃,顾施主!”他唤了一声。

“不必了,换人背一来一去颠簸,会让她更难受的,”顾云篱的声音一贯地清冷,头也不回地回应那小沙弥,“我背得动。”

语罢,在前面的僧人们纷纷为她让开了路,那为首的僧人飞快上前,还没开口,就听顾云篱问:“离此处最近可有禅房?最好干净通风些。”

反应了几秒,那僧人连着“哦”了几声,步履不停地跟着他走出最开始事发的禅院,半道这才想了起来:“有有有,施主随我来!”

顾云篱的冷静倒是一下子将众人有些焦灼的情绪浇灭了些许,那僧人咽了咽口水,提了一股气,追赶在顾云篱之前为她带路。

迈过级级阶梯,顾云篱也忍不住喘了口气,背后的人不省人事,不知是否清醒,她脚下不敢停。而她背后的林慕禾却一直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徘徊,像是仅留有一息探查人世,好在身下的人似乎刻意将她托得很稳,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多少颠簸。

几步之后,终于到了一间通风明亮的禅房,半支起的窗户边有一张木质的小榻,顾云篱目光锁定,正欲将林慕禾放下,却猛地发现,身后的人呼吸微弱了不少,有气进没气处,好像疼得不会了呼吸。

“林慕禾?”她唤了一声,隔了片刻却没有回应。

清霜上前帮着她将林慕禾放到小榻上,便看她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紧闭双目毫无生息地躺着。一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能无助地将目光放在顾云篱身上。

“备一壶热水,清霜,洗针。”她并未色变,只是沉声吩咐,顺手便将腰间的针包利落地拆下来,扔给了清霜。

这样的情形两人似乎经历过不少次,清霜准确接过,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去办。

众人面面相觑,自知站在旁边帮不了什么忙,便退了出去:“顾施主,若有需要唤我们便是!”

后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又低下身再次按压起林慕禾的人中处,让她保持清醒:“林慕禾,听我的话。”

她胸口起伏不太明显,却显得急促,想要呼吸却没有章法,只会不断地吸气,这点空气入不敷出,致使她就快要气绝。

“调息,”一边摁着人中xue位,顾云篱一边说着,“小腹用力,提气向上送。”

她不知林慕禾是否能够听清自己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垂下的长发轻轻刮过林慕禾的脸庞,只见林慕禾像是有了意识回应一般,深深呼吸了两下,终于吐出一口浊气。

直到看着她胸口起伏的幅度变小,呼吸终于正常了起来,顾云篱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不会因为气绝而亡了。

她呼吸平稳下来,可仍旧混沌。

临近未时末,斜阳入户,洒在林慕禾苍白的脸上,阳光刺在眼上有些不适,像是有蝴蝶在眼睑上稍作停留,扑扇着翅膀催促着她睁开眼。

怎么睁眼呢?疼痛侵袭之间,林慕禾莫名抽神想道。

循着记忆,她睫毛颤了颤,久久不用的眼睑肌肉有些迟钝,许久才缓缓反应过来。

耳边闷闷地传来一道声音:“姐姐,针洗好了!”

闻言,蓝色的衣袖随着动作拂动,顾云篱直起了身子,转身便去接清霜递来的针包。

蝴蝶顽皮地在眼睑处振翅,林慕禾极力想要睁眼,也终于有了一丝成效,细碎的光透过眼缝挤进视野之中,眼前骤然瞬明,刹那间,身侧的人转过身,只留下飞扬的墨色发丝与漂蓝色的衣裙,一如春色乍明,这抹颜色充斥在这一个瞬息,叫林慕禾看得不敢移开视线。

疼痛走失了一秒,她脑袋空空,只剩下一句话在脑海里回荡:她穿着蓝色的衣裳。

下一瞬,阳光略过日晷的纹刻,这一瞬的时间即刻便溜走,停留在眼睑的蝴蝶不带一丝留恋地飞离,阳光消失,一股钻眼的疼痛再次侵袭上来,刹那间的明亮被吝啬地收走,虫动感又一次爬上眼睑,她痛叫了一声。

紧接着,世界再次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仿佛那一刹那的瞬明只是错觉一般。她绝望地伸手,想要抓住方才视野里一角的蓝色。

在指尖触及到轻薄的衣衫的一刹那,疼痛便彻底侵占了大脑,她浑身脱力,一个哆嗦,疼晕了过去。

耳边窸窣一声,伴随着林慕禾忍不下去的痛呼声,顾云篱指尖一颤,连忙回过头去查看。

小叶正打着一盆水进来,见状又有些慌乱:“顾、顾……”

“晕过去也好,”顾云篱眼睫颤了颤,舒了口气,“至少不用清醒着忍受这种痛苦。”眼下呼吸已经平稳过来,昏迷过去反而成了一种最温和,痛苦最轻的方式。

目光下移,她瞥见衣角的血污,便将外衫脱了下来,随手挂在一旁。

“姐姐,林娘子她是怎么了?”清霜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污,忍不住问。

“蛊虫受影响,渐有苏醒的势头,如今正在体内游走,这才使得她七窍流血。”她一边说着,一边撩起她手腕的衣料,没有丝毫犹豫,起针便扎进xue位中,而后继续转动针柄深入。

小叶听不太懂,也不敢多问,拧了巾帕在一边为林慕禾擦拭血污。

“无缘无故地,怎么会突然苏醒?”清霜有些疑惑,又依着顾云篱的吩咐褪下林慕禾的袜裤,“这蛊虫给也有自己的意识吗?噫。”

闻言,顾云篱微微擡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那禁药,”她凝眸,豁然开朗,“那股香味本就不对劲……不想竟然成了唤醒这蛊虫的引子。”

她一边施针,一边在脑中理清了思绪:这蛊虫看起来还并未彻底苏醒,先前也不知是怎么沉睡的,若是能找到法子,便能暂且抑制得了林慕禾的痛苦了。

整整两刻钟,她施针封住了林慕禾周身几个贯连xue道,致使蛊虫无法随意走动,小叶看得发愣,就这么片刻功夫,林慕禾身上便被插满了银针,画面实在有些让人不忍看下去。

她扁了扁嘴,问:“顾神医,我家娘子会死吗?”

顾云篱闭了闭眼,擡手拿里衣的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不会的。”

在找到解症之法前,顾云篱自然不会允许病患暴毙死去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她还答应了林慕禾……

“我要回一趟医馆,”喘了口气,喝了一口冷茶,顾云篱道,“不知寺内可有马匹?”

那僧人应和了一声,立刻就叫人去准备。

“回医馆?”清霜一愣。

“眼下只是控制蛊虫不再游走,若要平息下来,我还要回去看一眼先前师父留下的医书。”

“那我和你去!”思及方才的事情,清霜背后发寒,连忙提议。

顾云篱也有些心有余悸,便点头应下。

吩咐过小叶后,两人便启程,不过片刻,便听得一阵马鸣声起,山寺外扬起一阵尘土,清霜御马在前,扬鞭跑出几十丈远,顾云篱紧随其后,一夹马腹,催动马匹更快行进。

来往临云镇,自然是马匹更快,两人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去,林间官道只可看见两人的身影疾驰而过,马蹄声阵阵,激起一阵阵尘土。

顾云篱一边催马,一边又有些疑惑。竟不知何时,自己对于林慕禾的安危竟然看得这么重了,是出于什么原因呢?同情?怜悯?还是几次事情过后的羁绊之感?

清风拂过面庞,将顾云篱吹得又清醒了几分,她心中情绪复杂,握着缰绳的手都不由得缓缓收紧了。

如今再说同情、怜悯,似乎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顾云篱心想,原先遇到身世境况可怜的人时,莫非自己也是这样忧心挂念的吗?她看得太多,不知何时早已将自己置之度外了,从始至终,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她都用着旁观的角度去看。

譬如初见林慕禾时,便是这样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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