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夜不能寐,不能安寝(1/2)
第255章夜不能寐,不能安寝
战争带来的疮痍想要让其康复,并不是那么容易,州府因战事受创,无论民生、财政、或是守军都急需朝廷政令来协调指导,虽打赢了仗,但李繁漪却并未因此而闲下来。
既要稳固朝堂,又要解决西南遗患,她几乎没有别的时间,一门心思都扑在处理政事上。
相比之下,清霜便彻底闲下来,不必再做护卫,整日往床榻一摊,重操起了旧业,朝廷赏下来不少钱,她抽空跑了趟书局,整回来半人高的志怪话本子,诉之曰练胆子,于是,顾方闻夜半起夜,向窗外一瞅,便见清霜的屋子里点着灯,本以为她是挑灯夜读忘了熄灯,待第二日时,她难得没按着时辰起床,日上三竿,林慕禾去了趟铺子回来时,才见她精神萎靡,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树下练剑。
“怎么搞成这样?”林慕禾一惊,问。
“还能因为什么,胆子那么小还非要学人看什么志怪话本,”顾方闻蹲在一旁扒拉着顾云篱种在屋前的药草,嗤了一声,“依我看,你那些书都退回去吧,”
“胆子是练出来的,正好我最近这么闲……”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自打了胜仗之后,她便这么闲下,恢复了以往无事小神仙的状态,时不时去铺子里帮帮忙,而李繁漪则忙得见不着人,倒是整日能看见为她办事的明桃,在东京城里左右跑着奔波忙碌。
“马上便不闲了,近来有个事,”林慕禾牵着她坐下,这一会儿功夫,又见她打了个哈欠,“你要是还困,何不再去补个觉?”
“补再多的觉还是困啊,”清霜话题一转,“什么事情呀?”
“平反之后耽搁了数日,我在铺子里听说,太常寺的人正选云韶院的弦音娘子排演,约莫这几日便要开庆功宴,嘉奖此次众臣了。”
战事造人,一场平叛的战事又会为多少人带去军功而晋升?虽是庆功宴,但林慕禾隐隐觉得,一场必要的清算也即将开始了,这次的战争暴露了朝政多少缺点,又有不知多少人的贪墨枉法因此而暴露出弊端。
对于有战功的人,或是平常的臣子,这场庆功宴确实是个放肆畅饮,庆贺胜利的酒局,而对这些人来说,就是场明晃晃的鸿门宴了。
偏偏还不能拒绝,只能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出现。
清霜倒是没想得这么深:“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都有赏银了?是不是能去矾楼搓一顿了?”
“还想着吃!”顾方闻笑骂,“不练剑就过来给我拣药材!”
“想来宫宴里的吃食,想必是比矾楼的更要好些。”林慕禾替她分析,“届时,也尝尝大内的贵人们吃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吧。”
清霜同意地附和点头:“对对对!”
果不其然,如林慕禾所料,庆功宴的请帖没过几日,便递到了府上。
初秋在楼中做得衣裳也终于派上了用处,自彻底康复后,林慕禾都没有这么用心地打扮过,在房中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插簪佩环。
照得不算太清晰的铜镜内,一只手从她身后出现,顾云篱颇是吹毛求疵地给她将碎发用篦子梳理整洁,取了一只团篦,看着镜子里的林慕禾,认真比着合适的地方。
“这里如何?”梳头娘子为林慕禾梳了个适合她的云鬟髻,发髻用金莲冠子束着,她则依着自己喜好在发丝之间穿插发饰。
云鬓微松,有时顾云篱的审美却也不敢茍同,林慕禾笑笑,摸起一个玉篦子塞进她手心:“还是这个吧。”
她蹙了蹙眉,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但还是乖乖接过林慕禾递来的篦子,插进她梳得整齐的发髻之中。
描眉画鬓,这样安和的时光也只有在战事平息后能得,顾云篱拿来一只螺黛,轻轻擡起林慕禾的下颌,十分认真地给她画起了眉形。那专注之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不仅仅是在描画眉形,更像是在为什么做最后的准备。
带着些微痒意的螺黛在眉眼处随着执笔人的动作轻轻划过,顾云篱的脸颊离得极近,她双眉微微蹙起,这是认真做事的表现,这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林慕禾在不同场合见到过许多次,看她一时认真,这人忽地不知升起了什么心思,在她停笔检查的瞬间,轻轻仰起脸,在她嘴角一啄。
顾云篱一愕,还未反应过来,那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让她心尖一颤,几乎要将盘踞心头的决绝念头冲散,林慕禾便又后退,重新将下巴搁在她愣在半空中的手上。
眨了眨眼,她道:“继续吧。”
后者擡手蹭了蹭鼻尖,耳廓微红,前些日子忙着奔波,这样亲热的场景属实许久没有经历了,骤然这样一下,她还有些不适应。
她抿抿唇,继续认真地替她将另一处眉描好。
相比之下,顾云篱稍疏打扮,但也收拾地比往常精致,太医署内皆受了长公主与太子封赏,按照往常的惯例,应当都着官服出席,但出于某些原因,顾云篱并未这么做。
林慕禾也注意到此,抿了抿唇,问:“云篱,你想好了?”
“嗯。”收回螺黛,顾云篱微微眯了眯眼,捧着她的脸细细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心情不错,“待事毕,我便想着辞官。一开始入太医署,本也是想着为你找解蛊的法子,为我家人伸冤。”
还有一事,也在她今夜的盘算之中。她微微吸了口气,捏着螺黛的手紧了紧,像是给自己打了打气。
是而,若这些目的达成,她自然不愿在官场中混着了,她志不在此,也不愿受官场束缚。
“之后……便回临云镇吧?”她提议,“快要入冬,回江南之地,比东京会暖和好多。”
“也好,”林慕禾道,“临云镇里也有六娘子她们,我就还在栖风堂里盘铺子,顺便添补家用,哦对了。”
她话音一顿,笑得有些揶揄:“最好将医馆再修缮一番。”
她仍然记得赵玉竹杀来的那个雨夜,书房的窗户被风一吹,便向内大展开的事情。
顾云篱赧然,摸了摸鼻子,讷讷应声:“好。”再完善几处妆面,林慕禾穿上厚厚的兔毛披风,毛茸茸的立领将她的脸颊衬得更小,痊愈后,她的气色更好了几分,肤色亦是白里透红,深秋时节,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生机。
庆功宴在晚间进行,近冬时节,天黑得也比往常早,是而便要早早出发,待收拾妥当,两人并肩出门,院中,一群人都已等候多时了。
清霜挑着最贵的一身衣裳穿好,规规矩矩梳了双环髻,每个人几乎都是盛装出席,就连顾方闻也一改原先的邋遢模样,穿得人模人样。
“马车在外面等着了!”随枝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身桃红色的夹袄格外惹眼,“快走吧!”
原本的街道因为先帝驾崩的禁令显得格外萧索,如今破例为了庆贺胜利,张灯结彩,恢复了原先的热闹,甚至不输节日。
一路马车颠簸,总算在暮色将至之前到达右掖门。
暮色四合,宫城巍峨的轮廓在渐次点亮的灯火中更显庄严,右掖门大开,内宫一角显露。清霜好奇地向内望去,心中感慨,三年前,自己还只是隔着城墙遥遥看一眼传闻中的神都东京,如今,却已能进入大内了。
出示了鎏金的请柬,厚重的朱漆宫门在低沉闷响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踏入宫门的一瞬,仿佛跨入另一个世界。脚下是平整如镜、能映出人影的金砖御道,两侧是高耸的宫墙,墙头琉璃瓦在宫灯映照下流淌着幽冷的光泽。
越靠近垂拱殿,那被宫墙隔绝的声浪便愈发清晰。不再是隐约的丝竹,而是鼎沸的人声、欢快的笑语、觥筹交错的清脆声响,以及更宏大、更热烈的宫廷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扑面而来的、带着暖意与醉人香气的热浪。
灯火通明,早就熟知顾云篱的内侍引着几人前去找到了自己位置。
一股混合着浓郁酒香、百果甜香、熏炉暖香以及无数脂粉香气的暖风袭来,还未开席,席间便已推杯换盏,相互客套起来了。
顾云篱更加坚定了自己不再做官的心愿,觥筹交错的氛围固然热闹,但顾云篱却并不习惯如此,坐在席位上,便觉自己于此格格不入。
显然,身后的几人都是这么想的,更别说今日到场的官员中,有多少人向来便瞧不上她们这些江湖人士。
几个看着面善的官员笑呵呵地来与顾云篱搭话,她并不是很擅长应付,倒是林慕禾表现得比她得体多了,几番话下去,李繁漪便与李淮仪一同到了。
微妙地,两人的座次也有了变化。
两张形制大小一样的席位摆在金色的台阶之上,李繁漪居左,而李淮仪居右。
个个都是人精的群臣自然也注意到此,有的人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像是排演好得一样,众人举杯,说着恭贺的话,清霜还没见过这场面,甚至有些匪夷所思,这群人说话是怎么一模一样,莫非早先便交换过意思?
而后,传旨的内侍们捧着中书与太常寺一同写下的旨意,一个个读了出来,被提到的人纷纷上前谢恩,这些旨意全面,连常焕依的名字也在内,几人还有些受宠若惊,没过一会儿,便听得有些烦了。
殿内热闹,清霜却困得点头,座上的李繁漪将她打盹的模样尽收眼底,暂且叫停了正宣读旨意的内侍:“时候不早,先让尚食局传膳,诸位臣工受邀来这庆功宴,若是空着肚子饿了,倒是我与淮仪的不是了。”
听见要上菜了,清霜瞬间醒了。
不过多时,身着窄袖锦衣的尚食局宫人在一阵丝竹声乐中鱼贯而入,琳琅满目的菜品被一一呈上。
云韶院的娘子们在场中排演起了舞蹈,吹奏弹唱,歌舞升平。
论功行赏,没有落下一个,端上来的菜品都是精心制作,离顾云篱最近的还有一道她最爱吃的蟹酿橙,小心翼翼端过来,两人也不再关注前方的事情,专注吃喝。
橙子的清香与鲜嫩的蟹肉在口中碰撞,林慕禾眼睛亮了亮,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以前身体虚弱,鲜少吃这些寒性的东西,如今第一次吃便被惊艳了,也明白顾云篱为何这么热衷于这道菜。
正品尝着,林慕禾却感受到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穿过一群正在殿中起舞的云韶院娘子们,看向了自己。
若有所感地擡头,隔着层层人群,她与不远处斜上方的人对视而上。
身着紫衣玉带锦袍的林胥正捏着一只酒盏,放在唇边,目光似乎是不经意放在了自己身边。与其余的官员不同,他身侧没有家眷环绕,唯一的儿子林宣礼坐在他的一旁,也沉默不语地饮酒,没有和他闲聊的兴致,这两人也刚好都有一群人上赶着巴结敬酒,只这一瞬的错神,林慕禾再看时,那道目光便消失了。
垂眸片刻,顾云篱擡眼再看,似乎也若有所感。
她轻抚林慕禾的手,抽出帕子替她擦擦嘴角,朝金座上看去。
台下的人不乏朝李繁漪敬酒的,这会儿正空闲,就见她撑着脑袋,目光似乎空泛地扫过台下的群臣,漫无目的。
她如何想,顾云篱有了些猜测。
酒过三巡,封赏过罢,宴会正酣。
一个内侍急匆匆自垂拱殿红柱后悄悄走过,顾云篱敏锐地发现,手中筷子一停,禁不住向他看去。
尽管已经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但这名内侍还是引来了一众探寻的目光。
他闭了闭眼,不敢再耽搁步伐,在金座下躬身请示,得了首肯,这才飞快走至李繁漪身侧,立掌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台下看似仍旧起坐喧哗,却在这一瞬间,数不清的目光都隐秘地看向台上。
李淮仪也侧眸,就见李繁漪的面色从方才缓和噙着笑,慢慢冷淡了下来。
她一擡眸,面色冷了许多。
云韶院的娘子们见状,停止了歌舞,抱着琵琶飞快地撤了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