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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隐约中,似乎听到马在嘶鸣,感受着他还在附近,却也深知彼此在渐渐远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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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到的时候,榜前已经挤满了人,想来人人都是一样紧张,去考解试的紧张自己的前途,学子的家人紧张他的辛苦,担忧努力付之东流。

元娘仗着自己灵活,拉着万贯就往里头挤,外人看她是女子,不敢冲撞,很轻易就到了前头。

她方一站定,才擡眸呢,都未及多瞥一眼,就兴奋挥手,大喊道:“是解首!犀郎是解首!”

陈元娘高昂着下巴,自豪而笑,用力挥手,大声说着。

若说陈括苍小小年纪考中举人不说,还是解首,是独一份的厉害,那么元娘俏生生一立,神采飞扬的笑着,亦是一景,不知多少年轻学子的心神都被夺去,即便知道男女有别,要守礼,却控制不住目光瞥向她。

如此明媚张扬,生得貌美的小娘子,便是在物华天宝,人才风流的汴京都少见,是难得的人品风貌。

陈括苍倒是神色平平,老成得很,半点没有得知自己解首的意气风发,仿佛这只是一件平常事。也是,他都蒙官家召见了,应也能猜到自己的名次极为靠前。

旁边的学子见了,都不由得暗自称奇。

还有些旁观的其他学子做官的家人,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心中盛赞,觉得是个好苗子。

旁的不说,光看相貌,姐弟两个都生得极好,将来若是将女儿嫁过去,生的外孙也当相貌出众。时人流行榜下捉婿,虽然那是进士科的榜下,可抢一个进士做女婿可是极不容易,有时,就连宰相都是如此寻婿。

故而,许多人家另辟蹊径,发现才高的举子,也会琢磨着在榜前定下婚约,来日高中后履诺,虽说有些风险,既要担心不能高中,又有可能毁约,但若是赌对了,一家子都能受益。

许多富户和低阶官员都是如此选婿。

今日这一朝显眼,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惦记陈括苍了。

少而聪慧,稳重内敛,还才高到官家召见,若是不趁势选中为婿,岂不可惜?

王婆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倒是上前遮住了陈括苍,挡去不少如狼似虎的人家的目光。她可不会在陈括苍省试前定下亲事,小小举子与进士之间能定下的姻亲人家可差得太多了。

她还瞪了元娘一眼,只把元娘瞪得心虚,目光左右飘开,轻咳一声,重新去看榜。

这回看的是孙令耀的名字,看的就要久得多,那么大的榜,仔细找名字,她从头找到尾,幸而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寻到了孙令耀。

孙令耀也是自己窜过来找的,就是他老被人挤出去,看得要慢许多。

元娘一寻到他的名字,便喜笑颜开,急匆匆地指着,回头喊孙令耀,“在这,在这呢,孙家弟弟你也考中了!”

孙令耀先从人群中挤出脑袋,再费力地拔出身子,凑到榜前盯着瞧,姓名、籍贯等等,的确都对得上,他咧开嘴,笑得牙不见眼,就差仰天长啸了。

“我考中了!考中了!!”

他冲出人群,跑到王婆婆几人面前,咧嘴笑着,欣喜若狂,“我考中了!”

孙令耀看到廖娘子,他直接跪了下来,脸还是大笑的表情,眼泪直接大颗大颗掉下来,“我考中了,娘!”

他眼中有喜,也有哀痛,只有廖娘子知道他的意思,解试过了,才能省试,只要能做官,就有机会为他爹洗净冤屈,偌大的家业说被夺就被夺,亲生父亲生死不明,舅家一朝变脸,哄骗走仅剩的财产,就把母子俩扫地出门,怎么可能不怨不恨?

如今,可算有一点指望了。

孙令耀给廖娘子猛叩了三个响头。

廖娘子捂嘴落泪,也是哭泣着,将儿子扶了起来。

转过头,她对着陈括苍和王婆婆一个劲的道谢,幸而有他们收留,又有陈括苍费心带着一块苦读。自己儿子是什么料自己最是清楚,倘若没有陈括苍,纵然他有两分聪明,断然也考不上。

陈括苍并未居功,他神色依旧,客观道:“是令耀自己肯用功,近一年来,他刻苦不输任何人,解试有名是他应得的。”

廖娘子擦着脸上的泪,急道:“可若是没有你,他哪能一直坚持,是有你在前头,才叫他有处可学,不轻易气馁。”

陈括苍不肯领受这份功劳,又寡言平淡,廖娘子只好转而去握住王婆婆的手,千恩万谢。

总之,今日两家人都高兴得很,周围的人家也是有喜有悲。

就在她们准备擦干泪回去的时候,忽然,有人骑快马而来,身后还跟着禁军,只见他们驱散人群,也顾不得这些是文人士子,匆忙在边上贴上告示,接着又急匆匆策马走了,想来是赶着去别的地方贴上。

有人凑上去看,还念出声来,“……今有蛮夷……侵我城池,残害百姓……御驾亲征……”

念的声不大,断断续续的,元娘隔得远,却也能听见几个字眼。

御驾亲征!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元娘不由睁大眼睛,惊异不已。

连官家都御驾亲征,战事已经严峻至此了吗?

不过,倒是不必再忧心疑虑了,北边的蛮子的的确确打到附近。

前面才是解试的喜讯,不消片刻的功夫又惊闻噩耗,实在叫人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元娘下意识看向王婆婆,她迷茫唤道:“阿奶……”

王婆婆的面色沉肃,唇紧抿着,深邃昏黄的眼睛直盯着前方,正是刚刚张贴告示的方位。她没有低头去看元娘,而是伸手揽住元娘的肩,拍了两下,发出闷闷的声音。

阿奶的手很有些份量,放在肩上并不舒服,可沉甸甸的感觉,叫元娘安心了不少。

至少,有阿奶在。

岑娘子和廖娘子也是不约而同地看向王婆婆,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王婆婆没有再多逗留,沉声道:“走吧,归家去。”

也是,御驾亲征的告示一贴出去,肯定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仗打得很厉害了,昨日忽然起的那些谣言恐怕是真的,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

有些宵小,就爱趁乱闹事,偷鸡摸狗什么事都闹出来,还是待在家中安全些。

旁人都算了,一说归家,王婆婆便紧紧握住了元娘的手,她糙得像枯树皮的手,掌纹龟裂得有黑线痕迹,摩挲起来粗粝得很,这样的手紧紧扣住元娘的手腕,用了好几分力气,勒得元娘皓白的手腕有些发红,也有隐隐的疼,却叫元娘安心。

被这样紧紧握着,就算人群冲来,也冲不散。

也不知是否受告示的影响,元娘总觉得日日热闹的汴京城,今儿似乎有些萧瑟。

其实不至于,告示才贴上,该做生意的还在做,只是看榜来得早,许多铺子这时候都没有开门,有些铺子专做午食晚食,还有只在晚间做生意的。

只是如今一被吓,看什么都是不对劲,有些草木皆兵了。

很快,真正的冲击便来了。

有穿军中袍服,着软甲的人,在城中策马,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驾马的军士,正挨家挨户的去寻轮值休沐的禁军将士。

为首的那个拿着令牌,叩门喊人,根本容不得拖延,直接将人带走,甚至连交代两句话的功夫都不给。

甚至是人跟着走了,妻儿追在身后,哭喊着叫他小心,要珍重自身,平安回来。还有上了年岁的老娘,跑也跑不动,扶着自己的腿,朝人的走方向慢慢挪着,捶着胸口,老泪纵横。

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一路走来,好几个街巷都能听见哭声,不舍的和丈夫或是儿子或是孙儿告别。

头一回,元娘不觉得叫卖声吵,比起分别的哭声,还是后者更刺耳。

她被王婆婆揽着肩,一步步朝家的方向而去。

有时,遇到令人断肠的别离哭声,元娘甚至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不听,似乎就不会受影响,也不会跟着难过。

她不禁想到牵连自己父亲的那桩贪墨案,因为贪墨了军中粮草,以至于霸州最后沦陷敌手,那么霸州的那些百姓也是如此无助吗?

不,这甚至只是把禁军、厢军轮休的兵士喊回去而已,霸州百姓面临的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元娘在彷徨恐惧之外,更横生出一股怨怒,那些小人阖该受到惩戒!

种种思绪如潮水,纷乱而至,到快归家的一刻,元娘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了哪些。

还是王婆婆四处致歉,把零星的客人请走,开始把一个个木板扣上,使店空着的三面逐渐被木板合上,元娘才如梦初醒,帮着一块擡木板对着上下的凹槽。

好不容易把木板全阖上,只差把大门关上,王婆婆却突然走到外面,仰头看着旗子和匾额,眯着眼,凝眉思量着什么。

她收回目光,眼皮因衰老而松弛垂下,却不妨碍她的目光依旧智慧。

她道:“万贯,去把梯子搬出来,我去把匾摘了,那旗也不能要。”

王婆婆说完,还嘟囔了句,“幸而当初没做欢楼。”

欢楼是用竹骨编制的,酒楼一般都会在大门上建欢楼,在欢楼上系彩带等等壮实,越是大的正店,欢楼就越大,装饰的也是五花八门,十分耀眼醒目。

好在王婆婆当初觉得自家就是个小食肆,再插个旗子就差不多了,不必费大价钱弄什么欢楼,否则如今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去拆呢。

元娘和陈括苍在

从外头看不出这里原先是做什么的任何痕迹,王婆婆这才放心,她带着几人进了屋子,将门闩上,又用铁链缠绕着落了大铜锁。

顿时,铺子里乌泱泱的一片,半点亮丝都透不进来。

王婆婆喊她们一块把吃食全都搬进后院,就连那些腌的东西,连同酒水也不留在外头。

她们一家忙得热火朝天,搬得腰都快断了。

外间巷子里,似乎传来什么动静,有马蹄用力踏过地面的声音,马还不止一匹。这动静太响,想不注意都难,几人面面相觑,元娘主动请缨,去小门那瞧个究竟,被王婆婆一个指头叩得捂着雪白的额头使劲揉。

但王婆婆也觉得好奇。

汴京是不可能这么快乱起来的,纵然有些小偷小摸,可军巡铺的人还在,又没到兵临城下的地步,真要是作乱,也得摸摸脖子硬不硬。

她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以防万一罢了。

横竖铺子里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王婆婆把人都带进后院,在后头院子里,把铺子和院子中间的那道门也给锁上。

王婆婆是见过战乱的人,也跟着家里耳濡目染一些。真到了那时候,就把家里能用的铜和铁都给融了,浇筑在门上,轻易踹不开,墙上面再摆一排的钉子和碎陶片。

但这也只是防备那些散兵游勇的,没什么耐心,这家不成就去下一户,倘若是瞅着她家来的贼人,这法子就没什么用了,人家便是擡着梯子把墙上那些东西全扫掉,也能翻进来。

不过,怎么都好过什么都不防备。

门一踹就进来了,那不是等死吗?

总之,王婆婆是开了小门一角,也是想瞧个究竟,还没乱呢,这是什么动静?

定睛一瞧,竟是在街上见过的禁军的人。

王婆婆转念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巷子里的阮大不正是军营里的吗,据说也管着些人。想来这回就是来找他的,要把人召回去。

若是跟着上了战场,能搏份军功回来,阮家兴许就兴旺了。

王婆婆的夫婿就是武官,品阶还不低,看到禁军的人,头一遭想的不是害怕,反倒是建功立业。毕竟本朝重文轻武之风日盛,想要在仕途上进益,武官总要抓住一切机遇才是。

不知何时,元娘也窜出了脑袋,凑到王婆婆身边。

元娘出来的时候刚好,来人已经手持令牌,叩响阮家的大门。大街上闹了这么久,想来阮大哥已经有所预料,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军营里低阶军官统一的布衣,腕上套着黑亮的护臂,背着包袱,手牵骏马,已是整装待发。

他也不迟疑,与对方抱拳行礼,眉宇坚毅,准备立时动身离去。

于娘子虽是不舍,可阮大郎毕竟从军多年,她又生性坚韧刚强,做不出拉扯着儿子不让走,伏地痛哭的事。但也仍是面有忧色,强忍着泪,叮嘱他小心,又说包袱里有饼子跟伤药。

阮大郎都一一应了,反过来宽慰于娘子,又叫弟弟一定要照顾好娘,孝顺她,别惹她生气。

阮二也是面色郑重地说好,叫兄长放心。

一切都了了,阮大郎跪在地上,对着于娘子磕头,“孩儿不孝,蛮子入侵我大宋河山,既是男儿身,岂能茍安?今日别去,请娘珍重自身,万勿伤怀。若不幸身死,养育之恩,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他极用力地叩了三个响头,地面粗糙,额上的皮肤顿时破了,沁出些血丝来。

磕完头,也没再有时辰拖延了。

阮大郎翻身上马,即将离去。

忽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猛地“吁”了一声,回头看去,却见青石延伸的巷子深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

她显然是赶着跑来的,气仍喘不匀,累得面色发白,一手扶在染了些污渍的白墙上,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亦是,一瞬不离地望着她。

隔着长长的狭小的巷道,许多探头望究竟的邻里面容,他们彼此相望,不愿浪费错过一息。

可有些事是注定的,时辰不对,处境不对,短暂的相望过后,是无尽的别离。

旁边的军官出声催促,阮大郎不得不握紧缰绳,夹着马背,驱使马儿继续前行,却仍忍不住回头看她。

直到马儿离开巷子,人也不再见到身影。

窦二娘失力地跌坐在地,靠着墙,神色悲伤。

隐约中,似乎听到马在嘶鸣,感受着他还在附近,却也深知彼此在渐渐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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