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案:03 清水洗尘(1/2)
白鸽案:03清水洗尘
生死一体。患坊女医没有品级,身份卑微,但她们之中的好几人不仅会接生,也会验尸,可谓生死之桥。司药司联系的女医叫柳绥,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皮肤干皱、皴裂,眼睛四周有几丝细密的纹路。双颊上的两片红明明是天生的,却像有谁抹上去或擦破了皮一般,显得非常不自然。要是她激动起来,脸上的血丝便会更加明显,使她的整张脸犹如红透而软烂的柿子,叫人看得难受。验尸的手法同样叫人难受。春莺旁观她这儿摸一摸、那儿翻一翻,眉头越皱越紧。皇后宫中的沁芳姑姑在民间当过仵作,技艺精湛,关于这一点,春莺早有耳闻。听宫女们说,像沁芳那样的优秀仵作会用上许多器具,一接到差事,大棒小槌不离身,有时还会带一瓶醋,再背上一口大锅,把尸体放进锅里面蒸。可眼前这个柳绥,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只是撩了撩眼皮,掰了掰嘴,不知该说她态度敷衍还是技艺生疏。“没什么异常。”柳绥忽地起身,拍了拍裙子下摆,蹭掉手上的泥土,以此宣告验尸结束,“就是风寒未愈,夜间病情复发,病死的。”“死亡时间呢?”春莺问。“我不是说了吗?夜间病情复发,夜间!”柳绥非常不耐烦,“昨晚上死的呗。”春莺气得血往上涌,不觉提高了嗓门儿:“昨晚上那么长,到底什么时辰死的?子丑寅卯什么的,你总要跟我说清楚吧?”“这我哪儿知道?尸体都僵了,验不出来!”火药味在两人中间弥漫。丘嵘见状,开口打圆场:“行了,二位都少说两句。”她从怀里取出一只装满铜钱的绢袋,递给柳绥,和颜悦色道:“辛苦您了。之后的事我们来料理,您请回吧。”“多谢丘尚服。”柳绥立刻接过袋子,不曾有半刻推辞。她瞅了瞅春莺,说话意有所指:“还是高位的姑姑说话中听。”话音甫落,她翻个白眼,一阵风似地转身离开。“她不也没品级吗?”春莺瞪着她的背影,气得够呛,“都是低位,看不起谁呀!”兰香讪笑着,轻拍她的肩,柔声劝她:“大家都是贱命,有人想得开,有人眼皮子浅。她属于后者。你呢,别跟她计较,不然…
生死一体。患坊女医没有品级,身份卑微,但她们之中的好几人不仅会接生,也会验尸,可谓生死之桥。
司药司联系的女医叫柳绥,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皮肤干皱、皴裂,眼睛四周有几丝细密的纹路。双颊上的两片红明明是天生的,却像有谁抹上去或擦破了皮一般,显得非常不自然。要是她激动起来,脸上的血丝便会更加明显,使她的整张脸犹如红透而软烂的柿子,叫人看得难受。
验尸的手法同样叫人难受。春莺旁观她这儿摸一摸、那儿翻一翻,眉头越皱越紧。
皇后宫中的沁芳姑姑在民间当过仵作,技艺精湛,关于这一点,春莺早有耳闻。听宫女们说,像沁芳那样的优秀仵作会用上许多器具,一接到差事,大棒小槌不离身,有时还会带一瓶醋,再背上一口大锅,把尸体放进锅里面蒸。
可眼前这个柳绥,什么“家伙事儿”都没有,只是撩了撩眼皮,掰了掰嘴,不知该说她态度敷衍还是技艺生疏。
“没什么异常。”柳绥忽地起身,拍了拍裙子下摆,蹭掉手上的泥土,以此宣告验尸结束,“就是风寒未愈,夜间病情复发,病死的。”
“死亡时间呢?”春莺问。
“我不是说了吗?夜间病情复发,夜间!”柳绥非常不耐烦,“昨晚上死的呗。”
春莺气得血往上涌,不觉提高了嗓门儿:“昨晚上那么长,到底什么时辰死的?子丑寅卯什么的,你总要跟我说清楚吧?”
“这我哪儿知道?尸体都僵了,验不出来!”
火药味在两人中间弥漫。丘嵘见状,开口打圆场:“行了,二位都少说两句。”她从怀里取出一只装满铜钱的绢袋,递给柳绥,和颜悦色道:“辛苦您了。之后的事我们来料理,您请回吧。”
“多谢丘尚服。”柳绥立刻接过袋子,不曾有半刻推辞。她瞅了瞅春莺,说话意有所指:“还是高位的姑姑说话中听。”话音甫落,她翻个白眼,一阵风似地转身离开。
“她不也没品级吗?”春莺瞪着她的背影,气得够呛,“都是低位,看不起谁呀!”
兰香讪笑着,轻拍她的肩,柔声劝她:“大家都是贱命,有人想得开,有人眼皮子浅。她属于后者。你呢,别跟她计较,不然呐,白白消耗自己的心气儿。”
“我看这丫头心气儿不小,就算耗她个三天三夜,都能把人活吞了。”丘嵘看着春莺玩笑,颇有些欣赏的意味。
春莺像是没听见。她的神情由愤怒转为沮丧,两眼哀哀地环顾一片荒坟。有一瞬间,她甚至突发奇想,试图迈上前去,亲自查验朋友的尸身。她的双腿难以自禁地挪动了几步。兰香似乎能听见她的心声,从背后悄悄牵住她的腰带,阻止她这个外行一时冲动误事。
“还是有疑虑吗?”丘嵘注视春莺,神情严肃。
春莺用力地点点头。丘嵘苦笑复叹息:“行吧。折腾半天,还是得去中宫。”
祥麟殿面阔十一间,正堂中央有时放置白檀壸门食桌,有时摆设青瓷棋局。主人和她的婢女往往活动于东边四间屋室。
更多的时候,皇后长孙无垢住在太极宫立政殿。她的四个心腹中,濯英近身伺候,随之行动;其余三个根据实际需要灵活安排。通常来说,澡雪负责洒扫庭除、清洁器具,来往于立政殿和祥麟殿两处,监督下等宫女的清扫和轮值情况;漱玉负责各项交道,主要是和六尚沟通,诸如中宫领取薪炭、更换便器、确定赏赐名目及数额等杂务,由她与六尚女官交接;沁芳则充当帮手或替补的角色,哪里需要去哪里,或者有谁生病告假,她便暂管其事。
此刻,祥麟殿正堂阒无一人。本就宽敞的屋室,因这份宁静而显得更加开阔。支撑整座殿宇的,是朱红漆沉香木云纹画栋。金箔、银箔贴于画栋之上,使得室内既充盈着豁朗的爽气,又流溢出极为煊赫的贵气。
稍显热闹的烟火气,正在东边第二间屋室涌动。象牙座屏的屏心分割为四扇,分别描绘“二妃泣竹”“姜后脱簪”“申女系狱”“义保换衣”四个《列女传》中的故事,正是“列女图”。座屏背后,地上水痕犹在,蜿蜒至镜台下方。
濯英刚伺候无垢洗完了长发,趁那膏泽未干、云鬓顺滑,她为无垢梳起惊鹄髻。
“武德年间,陛下东征西讨,灭了窦建德、王世充,您也随军颠沛。那时候日子艰难,您省下脂粉钱,全部折成侍女的赏赐。承庆殿、弘义宫,还有天策府的老少仆婢,没有一个不对您感恩戴德。如今您入主中宫,母仪天下,日子比从前好多了,怎么还是舍不得打扮?”
濯英絮絮地说着,时不时看一眼镜中的丽人。无垢身穿朱红色窄袖交领上襦,胸束松绿长裙。她姿容端秀,面如圆月,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濯英嫌之太素,在她那双翅般的发髻下插一支金黄步摇,又为她缠上藕合色披帛,以此装点颜色。
“天生丽质,兼有林下之风,纵然素面朝天,也能令人一见倾心。”
无垢明眸善睐,与濯英玩笑一句。濯英笑道:“在我面前倒是不谦虚!到了御前,您也会这样自夸吗?”
“这可不能一概而论。陛下那里,既需要闲话,又需要箴言。说闲话的时候,自然没什么顾忌;进谏规劝的时候,必须郑重其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