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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琴煮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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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琴煮鹤

入府才过戌时,天有几许阴沉。

君主不许人通报,跟回自个儿家一般,悠哉转过连廊,独自往内庭去了。他手中还擎着一把湘妃竹骨垂玉坠流苏的扇子,在八月底浓夏的风中,薄衫轻扬,姿态转折间,风流如玉。

谢祯人在书房,背对着门,也不点灯,房内只有些零星的光影自窗外打进来,托腮盯着面前一卷册子发呆。

钟离遥入了门来,见他全然不觉,又走近了几步。

“祯儿。”

谢祯想的入神,一动不动,竟连唤了三声都没听见。

钟离遥从他身后,俯身下来,双手扣在桌案上,似把人圈在怀里,幽幽的又唤了一声,“朕的大将军,为何不理人呀?”

谢祯一个激灵,慌乱之中撞到人的下巴,把君主吃痛的后退了两步,那扇子也摔落在地。

钟离遥红了眼尾,任由他捧着下巴仔细查看,哼笑道,“好你个谢祯,朕好意来看你,你倒存了这等的力气伤人。实在痛哉!”

谢祯捧着人的脸,拿拇指细细的蹭,懊悔不已,“谢祯该让那千万刀去剐,怎能这等鲁莽,伤了兄长。”

瞧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君主似心满意足,笑着拉开他的手,“罢了,今日饶祯儿一遭。就是不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朕唤了你三声,都未曾听见。”

“兄..兄长...”谢祯心中百感交集,弯腰去捡扇子,“我....”

“朕看了你的捷报,如此大喜,怎么反倒比平日更显伤心落寞呢?”钟离遥怜爱看他,唇边仍含着笑,“晚间想来也没用膳?怎么离了朕的眼前儿,越发不知爱惜身体了。”

瞧他那委屈神色,君主还想要念他几句,不等再次开口,勇武骁勇的大将军却主动扑上来,抱着人不肯撒手了。

君主神色克制,安抚的拍了两下背,“瞧你,哪里来的小无赖。”

“兄长...”谢祯满腹的委屈和疑虑想说,可每每话到嘴边儿都吐不出一个字眼儿来,他此刻只恨自己笨拙,竟不知从何问起。

他想问,兄长早便知我身世,方才待我这般好吗?他想问,兄长分明就要与他人交欢恩爱,为何仍要这等关切自己?他想问,兄长如此多年,竟无有一分情意多余给自己吗?他想问,除了捷报,他还能再献上些什么给君主呢?

谢祯好似忽然被打开了天灵盖,那多年来缠在心里、如蚂蚁般啃噬的浓郁情事,隐约有了些眉目,但被君主的微笑自持阻挡着,他又恍惚着,一切不过如梦境一般,是自己妄想到逾矩。

官宅、金银、封赏——他的兄长给了一切,却又一分都舍不得给。

谢祯心中对自己懊恼气愤,甚至生了埋怨。他恨自己的笨拙,分明满腹的苦恼,却一件也想不明白。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紧盯着人的眼睛。

长久的沉默中,瞧他磨蹭,君主笑了笑,只好拿话点透他,“怎么?得知与朕不是亲生的手足,平白生了悔恨?”

谢祯微微瞪大了眼睛,噎住了,“兄长竟全知晓?”

“此事尽知十载有余了。”钟离遥挑了挑眉,叹息道,“亦是母后病榻之中,方才知晓。初见那日,全无半分算计。”说着他微微拉开些距离,又被人追近了,“为兄知你想问这一件,今日全都告诉你了,还不肯放手?”

“那兄长为何不曾告知与我?”

“祯儿从未问过,兄长如何平白说起这茬。”钟离遥看他,“原以为你并不在意,谁知,自打钟离启唤你去那一趟,倒像是迷了心窍般,日夜苦苦思索。”

谢祯茫然,“那....”

“是朕遣戎叔晚去寻的,他此番告诉你,也算机缘之下。”钟离遥笑道,“朕之生母乃周天子血脉,生父乃嫡长太子继位之尊,天下人知与不知,何妨之有?”

谢祯小声嘀咕,“安宁公主还与兄长点了腹中亲,如今还不是全不作数...”

钟离遥眯起眼来,仔细瞧他,“祯儿,你嘀咕什么呢?”

谢祯乖巧摇头,又凑近了去看他下巴,心疼道,“兄长,似乎红肿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君主拿扇子敲开他的手,那扇骨挑拨轻擡,如一柄无刃的剑,直逼开二人的距离,“无妨,不出一二日,也就消去了。朕今日来,是想与祯儿接风洗尘、痛饮一番的,别的暂且抛掷脑后吧。此之后,余下几日,朕事务缠身,想来难得再有功夫了。”

谢祯不敢再近前,只好直愣愣站在原地,“什么事务?兄长为何避而不谈?就连信中也不曾说!若不是陇桑停战时说破,难道竟不让谢祯知道?”

钟离遥淡淡笑道,“此事,你领兵前,不是便知道了吗?”

“可是,并未说就在近日。”

“这等事,有什么紧要的。”钟离遥慢条斯理拿扇骨拂了下袍袖,便坐在了书房正中的那张椅子上。此刻,他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人,亦在昏暗的光影里笑着,“日后闺房之事,难不成也要向将军汇报不成?”

谢祯转过身去扣紧房门,迟迟不肯转回来,“兄长一说这等事,便唤将军,祯儿好像明白了一些。”

因门扇紧闭,房间里更昏暗了些,然而这受了遮蔽的光影流荡在两人的袍裾和宽袖之上,却生了流光跃金的色彩,在眼底旖旎着。

“祯儿,”钟离遥突然唤他,声音变得温柔而凉薄,“跪到朕跟前儿来。”

谢祯迟疑了一阵儿,仍转过身来,听话的跪过去了。他擡起脸来看君主,像等待命令的兵士一样迫切而紧张。

“朕要的,不是祯儿的倾慕,而是将军的忠诚。”

君主的笑容仍是冷淡而隐忍的,他握住人的后颈拉近到眼前,一字一句,极平静道,“是一种,即使没有爱,也要洒热血、凃肝胆的愚忠,以人臣之心,以手足之心。”

这十数年来的赤诚浓情,被君主至高无上的才略,践踏的如蹄下血泥。

纵是这样,谢祯仍盯着他看,那目光中的痴迷和臣服,比眼泪还要亮,“谢祯明白,谢祯愿做兄长的一柄刀,一只棋。”

钟离遥顿了好一会儿,方才拨开他,站起身来欲往外走,那身姿被剪切成模糊而幽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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