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1/2)
玉碎
掌根下压着的心跳,快到不像属于楚问尘的。
这人向来冷静自持,十个鬼煞在他面前恐怕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可如今,时晏掌下按着的心脏,鲜活搏动,仿佛藏了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意识到沉默漫长得过了头。
时晏半呆不呆的神色终于褪去了,看着楚问尘淡淡的神色,心里竟然有点发怵。
后知后觉,“……我是不是不该问这句话?”
月色落进屋内清辉,洒成一片。
楚问尘倏然坐起身,自上而下俯视着时晏,扯扯唇,笑意极淡,眼眸颜色仿佛和清辉一般浅,道:“你觉得呢?”
时晏手脚都缩起来了,这是下意识对未知危险作出的反应,意识却很懵。
他觉得?
他想说……他觉得似乎,问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可看着楚问尘神色,这明显不是正确答案。
时晏怔愣半天,摇头,“……我不知道。”
半晌。
房间内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楚问尘笑了,看向时晏,姿态仍旧清雅,语气似乎带了丝玩味,又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道:“时晏,我很好奇。如果你被人这样摸,还能那么的……平静吗?”
他说到平静这两个字,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又仿佛沾染了分冷冷的怒意。
时晏想到自己方才在古人眼里无异于玷辱清白的动作,被噎住了。
“……对不起。”时晏一梗,垂下头,可怜巴巴认错。
楚问尘道:“不需要认错。”
“我只是在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擡起时晏的下巴,浅眸望进他眼底。
声音轻淡,说话像是在漫不经心地自问般。
“有时候,你究竟是不想懂,还是真的不懂呢?”
“我懂,我懂!”时晏连忙说。
他乖乖缩着,让那只手捏着下巴,即使疼了点儿也无所谓,眼神不安。
但语气很能豁得出去,大义凛然,“你生气了,想揍我,就来吧。”
“……”楚问尘。
时晏乖乖等揍。
半晌,耳边只落下两个字。
不轻不重,没带什么情绪,但仿佛淡淡的斥骂。
“真笨。”
-
第二日起来,看到柳树发新芽,气温回了暖,万物生机复苏,时晏才恍有所感,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
从冬天到春天,素白到满绿,似乎也只是眨眼一瞬间。
时晏清晨梳发理冠,没再借下人之手,他现在已经怕了,经历了昨夜通房一事过后,生怕自己再多看谁一眼,夜晚床上就会多出一个奇怪蠕动的人形。
可无奈,现代人和古人是有壁的,他奋斗半天,还是梳不会。
迎窗见屋外春色摇曳,芳香怡人,时晏纠结了下,还是去找楚问尘。
“能帮我梳发吗?”
时晏自己梳得大差不差了,然而玉冠怎么都理不好,可能因为早晨醒来太困,还翘起两根乱毛,也没被捋平。
楚问尘不可置否看着他,浅眸情绪淡淡。
时晏感觉很操,硬着头皮小声道,“不行就算了……”
他现在面对楚问尘,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怂。
木梳却突然被人接了过去。
双肩传来压力,时晏被按着坐到了椅上,在粗糙泛黄的铜镜内,看到了穿梭于发丝间细细长长的手指,俊雅的紧,哪怕拿的是最简单朴素的木梳,也仿佛在捏着琴弦。
时晏就这样窝在椅子上,被伺候着梳完了发。
玉冠缚发,眉眼懒倦好像提不起力气,但浑身的金贵劲儿,一看便是哪家的小公子。
梳完,时晏一个激灵。
他犹豫着站起身,想道声谢。
时晏衣服还未理好,清晨才起,穿时也不太讲究,胸襟前被压得乱糟糟,扣子都有扣错的。
时晏还未张口,就见眼前覆了片黑影。
楚问尘倾身,垂着睫毛,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帮时晏理好了衣襟上的盘扣。
动作间,充满了慢条斯理。
文气的手指做这事时细致十足,慢悠悠的,然而似乎,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时晏心底油然而生出淡淡的怪异。
像是捉到浅淡泛红的一丝烟雨,然而很快又流落下掌心了。
直到替时晏理好衣服,楚问尘才勾起笑,“走吧。”
时晏拽了下衣襟,抿唇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问什么但纠结了会儿还是没问出口,嗯了声也出去了。
他身后,楚问尘笑了笑,白衣胜雪,漫不经心地想。
原来并非不懂。
而是半知不解罢了。
春四月,五月,陌上少年足风流,没了各种邪煞的纠缠,时晏过得甚是潇洒。
这个国家民风开放,唇红齿白笑吟吟的少年郎讨走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还有主动向他求嫁的,可把时晏吓得不轻。
时晏自认为天生情感绝缘体,谢绝一切亲事,闭门不出了好一段时间。
一日夜晚,府内小厮悄悄送来了好几大箱子东西。
时晏看得稀奇,“这是什么?”
“一位自称姓石的小兄弟送来的,说是感谢,”小厮打开,里面是一箱一箱的糕点,还有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草药,但小厮是时府出来的,对这些东西不是很能看上眼,“不算得珍稀的玩意儿,少爷您若是不喜欢,要不要小的帮您扔掉。”
时晏打住:“不用。”
姓石,那应该是石小松吧?
时晏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在里面找到了张字条。
这些天他的练字大业也没停下来过,如今勉强能看得懂古代的繁体字了。
通篇读下来,写信人态度别别扭扭的,前面东扯西扯了一大段,说这些东西是李伯让自己准备的,送来并非他本意,只是顺手罢了,让时晏别多想。
又说,送来收不收就是时晏自己的事儿了,反正也不是他想送来的,意思你爱咋咋地吧。
最后的一两句,才寥寥提及了谢意,感谢时晏让他能重见亡父一面。
时晏看得唇边笑没停下来过。
还有几分感慨。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石小松是巴不得对他砍手砍脚的呢,如今化干戈为玉帛,再想前事,仿佛上一辈子发生的。
他让小厮将木箱都擡进自己的院子,想到上一次见石小松,正好是他为楚问尘出气的那天,拽出来都快落灰的333:【我那天是不是贼帅?】
333已经摆烂许久了,时晏偶尔会记得找它一下,但大多数时候,333的娃娃音很萎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光精气了,没聊几句就下线。
这次的333却精神饱满,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而后333操着一口老烟嗓深沉说,【实不相瞒,你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
时晏:【?】
时晏认为,这一个问号,已经代表了他所有的态度。
时晏沉默:【你??算了……你先说,嗓子怎么回事。】
【啊,】333反应了几秒,苦大仇深道,【嗑太多瓜子了,嗓子嗑冒烟,就成这样了。】
【……6。】
那哗啦啦的声音还在继续。
时晏突然问道:【这具身体还有多久寿命?】
时晏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虽然最开始就没将任务当回事。
可是时晏这几个月发现,这具身体越来越寒冷了。
虚弱,手脚冰凉,再这样下去,时晏真怕自己哪天一睁眼就换了身体,悄无声息地死掉。
333:【稍等。】
时晏等了等,片刻,听到那边一句:【二筒,杠!】
【???】时晏不可思议,【333,你在干嘛?】
【打麻将啊。】333回答得理所当然,不胜娇羞道,【漫漫长夜,统也会寂寞,也会想来场热情刺激的打麻将。】
时晏:【……】
333恢复正经,【八条。好的,宿主,要不要来场天机算命?】
【原主生辰八字给我。】
【……】时晏说了生辰八字后,333那边又传来好几声听牌,还有快点儿啊,等得我花儿都谢了后,333的老烟嗓才迟迟上线,【咦?奇怪。好像没多久了?】
【那是还有多久?】
【最多几个月吧。】333也是疑惑,【人的命数是会变的,但按理来说这具身体年轻力壮,应该还能再撑上一两年啊,怎么几个月就不行了。宿主你别急,大不了咱们之后再来算一算……七万,胡了,给钱。】
【……】时晏突然开始怀念起几个月前兢兢业业的333了。
但自己造的孽,打断牙齿也要往下吞,时晏面无表情道:【好的。你打你的麻将去吧。】
【九万。好嘞宿主,拜拜~】
333迷上打麻将后日夜颠倒不知作息为何物,几次天机算命都算出了相同的结果,但似乎也是不咋想管了,敷衍道等死了就好啦,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时晏无语,【再这样下去,你宿主我就要冷死了。】
原主真的很畏寒。
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死过一次的原因,时晏经常夜里被冻醒,幸得已经快到夏至,他全身冰冷的毛病才好了点。
333敷衍:【冷你就去找楚问尘嘛,你的魂玉能温养身体,他灵力那么多,给你用点怎么了?】
时晏深深沉默了下,炸毛:【你看看你这像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嘻嘻嘻,】333秉承只要它够无情就没人能伤害到它的原则,嬉皮笑脸,【反正我不是人,我只是个系统。】
但,不得不承认。
找楚问尘,真的很有效。
火炉,暖香,热水,都抵不过温温热热的魂玉,像是真的能一直滋养到灵魂深处了,时晏厚着脸皮去找了一次后,就又去找了很多次。
时晏还心有惴惴担心烦他来着,结果每次都被接纳了。日久下来,时晏找人越来越顺理成章。
几月后,花神重返脂阳镇的消息传遍了家家户户。
然而这次的花神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唯独能看到高高的阁楼上,开满了深红色的三角梅。
一纸信笺寄来,花神请了时晏和楚问尘上门。
依旧是阳光横斜的阁楼,与上次不同的是,时间已经来到暮冬,而花神端坐在藤椅上,细细品着花茶。余光见到少年身影,先道:“那小婴儿怨气除尽,已经转世投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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