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去他的孑然一身(2/2)
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裴熠……你醒了?”
裴熠的帔风是热的,她也不客气,拥紧了些,身上一阵暖意。
裴熠在她边上坐下,一双眼睛清亮着:“阿玦方才唤我什么?”
“我……”戚玦一愣,叹了口气。
也罢,好像没必要了。
她支开话题:“先前说,你要去确认靖王究竟是不是何恭平的主子,有结果了吗?”
默了默,裴熠否认:“没有,父亲已经不似从前那般信任我了,自那次从眉郡回去后,他便再没有让我做事,我也悄悄找过所有可能的地方,都不曾发现母符。”
戚玦犹豫片刻,还是道:“裴熠,我问你件事。”
“阿玦你说。”
“你没告诉靖王契书上的内容吧?”
裴熠坦然摇头:“我不曾说过,但在我们回戚府之前,他就已经提前知道了契书的内容。”
心中的猜想被验证,戚玦顿了顿:“契书只有我们和何恭平三个人看过,不是你我,那……”
“阿玦还是觉得何恭平是父亲的人。”
“是。”戚玦直言不讳。
“我也一直怀疑。”裴熠垂眸:“只不过,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他曾勾结过齐威帝?可四海列国最恨齐威帝的只怕就是他了。”
见戚玦一愣,裴熠道:“我外祖父有个养女,就是盛京二才的白萱萱,说来也是我姨母,她被送去南齐和亲,又死于阵前,若非如此,父亲是绝对不会娶我阿娘,更不会有我。”
戚玦知道这件事,崇阳元年,梁烈帝登基,那一年,她作为耿月夕也才出生不久,此事还是她长大些后,从旁人口中听得的。
据说齐威帝听闻白萱萱美名,竟要求和亲,而彼时先帝初登基,百废待兴,根本不可能为此和南齐开战,便只能遣妾一身安社稷。
“或许……是我们知道的太少,焉知这件事没有旁人插手?既然没找到母符,便算不得有证据,咱们就不必庸人自扰了。”
戚玦心里不是滋味。
靖王和白萱萱的这个故事,放在任何地方讲,都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叹,但由裴熠说出来,便让人心里堵得慌。
恍若他就是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的话本子最后,那意犹未尽结局中,无关紧要的赘续和陪衬。
戚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笼着裴熠的帔风,轻声一笑:“你昨晚无论如何不愿解帔风,怎么此刻又肯了?”
不成想,裴熠的只是微笑着回应了她,神色却并未因此而有分毫轻松,顿了顿,他道:“其实,我不怕冷。”
“不怕冷?”
裴熠点头:“盛京人都知道我小时候落下病根,格外畏寒,即便是盛夏也要多穿一件帔风。”
这件事戚玦知道。
辛卯年隆冬,靖王先妃难产,小世子拿着拜帖去宫门前求荣贤皇后派遣太医,但彼时荣贤皇后已经自缢,宫门紧闭,无一人为他放行。
那场雪,雪深及膝,堪堪八岁的裴熠又冒着风雪回府,去见靖王先妃最后一面,而后晕倒在大雪里,自此便大病一场,身子孱弱。
“我虽生了场病,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让我时时穿着帔风,是父亲的意思。”
“靖王?”
话题又绕了回来。
“嗯,让人看不到我的身形,我不穿帔风的时候便不易被认出,这般行事起来,更方便。”
裴熠说着,表情却和平时无异,似乎千钧之痛在他嘴里都能轻描淡写着一笔带过。
她知道裴熠从小便因为八字不祥被送去外头养,如今想来,什么八字不祥
不过是靖王想要一把好用的刀,而潜心把他培养成一个替自己出生入死的暗影,一个不会轻易背叛他的死士。
总之……从未将他当做一个人。
戚玦在想,如果当时她早一点认识裴熠就好了。
“可你现在被我看到了。”戚玦道。
裴熠却笑了笑:“阿玦都已经知道了,便没什么好瞒着了。”
戚玦一惊:“你昨晚酒就醒了?”
“没有没有……”裴熠赶紧否认:“只是说过的话还依稀记得。”
戚玦尽可能不让心里的酸楚形于色,她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他反问戚玦。
“你这般隐秘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可你又不会害我。”
裴熠束着的头发,有几缕总是翘着,因为晨起,愈发叛逆地翻卷着。
他顶着这头发,懒懒地支着身子坐在桌前,看着乖巧得很。
戚玦心中发涩:“我不阻你,但你绝对不能像这样,再轻易让人知道你这些事,很危险。”
“没有其他人知道。”裴熠认真道:“阿玦你放心吧,我孑然一身,如果能查明当年的真相最好,如果死了,也只是去见阿娘,我不怕的。”
孑然一身……这话让人听了难受,也够残忍。
戚玦沉默着,手指在桌下摩挲着帔风。
良久,她才擡头,看着裴熠:“关于辛卯之战,我想和你一起查。”
裴熠的眼睛蓦地一闪,有些不可思议:“阿玦……为何?”
“因为楚家。”戚玦道:“当初从李家到楚家,三大氏族短短几年内一下子覆灭了两个,且都是在奇鸣谷战场,我总觉得,这其中必然有某种联系。”
裴熠的疑惑愈加深:“楚家?”
戚玦点头:“你知道耿月夕吗?”
她当然不会把借尸还魂这种事情说出来,这种事情玄之又玄,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裴熠虽是不解,但还是点头。
戚玦道:“她多年前来过眉郡,一些机缘巧合,她救过我,我想替她查明一些身后事。”
裴熠愣了半晌:“人人都知晓楚氏是因皇位之争而生祸,阿玦以为其中有疑吗?”
“对。”戚玦答。
当初她们和裴臻本不必闹到那个地步的,她疑心,有人从中作梗。
“好。”片刻后,裴熠的声音认真而坚定:“我们一起。”
戚玦问:“你不觉得她死于党争,其实并不无辜吗?”
裴熠只是看着她,道:“阴宣侯楚氏,百年来从不插手皇位更替,我想,也许有别的隐情,如今既然你也这么以为,那我们就一起查,更何况,她还是你的恩人。”
戚玦不禁一笑:“你见过她吗?”
裴熠摇头:“听旁人说的,阴宣侯的外孙女,宫中侍读,性骁勇,颇有昭阳公主当年风范。”
听着裴熠的评价,耿月夕本人心中稍舒,她平生最仰慕的便是昭阳公主那般女子,能在旁人口中听到她“有昭阳公主之风”,何等殊荣。
不过,如今裴臻即位,梁国上下谁敢用昭阳公主作比当今圣上的政敌?他又是听谁说的
她道:“可史官记载她为人狠厉,空负皇恩,乱臣贼子耳。”
“这谁能知道史书记载罢了。”裴熠道:“谁登基了自然就向着谁。”
戚玦看着他,眯了眯眼,叹道:“你这话可有够忤逆。”
裴熠却托腮笑道:“你又不会同旁人说,阿玦说过,我是你自己人。”
戚玦一愣:“我何时说过?”
裴熠却道:“阿玦想耍赖不成?七夕夜,你同戚珑二表姐说的,我是自己人。”
是啊,自己人。
戚玦这么想着,心里舒服了不少。
孑然一身?
去他的孑然一身。
……
次日他们回到水驿的时候,才知道众人已经找了他们一夜。
戚玦只能解释是在外迷了路,只能随意找了个客栈歇脚
绿尘见戚玦和裴熠又似往日热络,她得意道:“我就说你定是忍不住的。”
戚玦撇嘴:“那也不是你说的一个月。”
裴熠好奇:“什么?”
“没什么。”戚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