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倒计时(2/2)
他一进校长办公室他就不停看表。
时间!时间就是他的软肋!
林顺顺凭借直觉,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他一边抵住办公室的门,一边问道:“好,就算她不是你的女朋友。那你能证明写这封情书的,昨天和你约会的就是男生吗?”
陈漠河没办法证明,真相没办法解释成假象。
更重要的是,他没时间去编造那些荒唐的理由以达到自己卑劣的目的。他又看了一眼表——十一点五十五!要来不及了!
睁眼闭眼,巨大的时间数字在虚空或者黑幕上不停闪现。
倒计时的秒针一刻不停的行走,他必须赶紧找到周黑雨。
“校长!”林顺顺扭头对校长解释,“他没办法证明!而且这件所谓的同性约会事件,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有学生知道!因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对校园风气的破坏也是不存在的!”
晁校长的神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呈现出一种掩饰得极好的认同。
林顺顺继续道:“况且,陈漠河根本没有说过和他约会的是个男生!这一切不过是他对您的误导而已!校长!您不要被他骗了!”
“校长!这是一个厌学者离开学校的诡计!他要放弃读书的机会啊!您千万不能放弃拯救这个学生啊!”
林顺顺的急切且富有激情的喊声很大,但是大不过陈漠河脑海里凭空响着的倒计时的声音。
外界的所有声音都虚假地浮在玻璃罩外,只有那倒计时的滴答声是真切的,清晰的,近在耳畔的。
“滴答!滴答!滴答!”
每一声带动秒针的齿轮的运动,都像响彻寰宇的撞钟声。那精密的机械装置带着巨大的回声,震耳欲聋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十一点五十八!
再不离开他会错失一切!
毫无行动地站在这里听林顺顺的吵闹,已经变成了一种违背本能的错误。
陈漠河试图拉开校长办公室的门,可是被林顺顺用双手死死拽住!
林顺顺喊道:“对吗?我说的对吗?这一切都是你叛逆的伎俩!”
他死死挡住陈漠河,颤抖的手压上了一整个新校区的未来,那是成千上万吨的钢筋水泥,因此力若千钧,陈漠河挣脱不开。
想走吗?那就必须承认!
陈漠河的手又破了,可他没有察觉,视线里铺满了猩红的倒计时,耳畔响尽时间的滴答声。
在倒计时结束之前,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他有不得不去见的人,他不能等在这里!
他手上再次发力,可林顺顺也加了码,那扇门在来回相反的两道力量之中摇晃,门把扭曲了形状。
林顺顺又问了一遍:“昨天晚上你只是开了一场玩笑,是吗?”
他盯着陈漠河,眼神蛊惑:
给我肯定的答复吧!只要点头,你马上就能离开!
掌心的伤口摩在金属上伤上加伤,火辣辣地从手上蔓延到心尖徒增了焦急。不安迫使他体内的血液汩汩奔流,逼得他的眼角渗出来殷红的血丝。
陈漠河强忍着脑内的嗡鸣,从疯狂鼓起地胸膛和紧紧咬住的牙缝里挤出来一两个字:“没错。”
林顺顺的手一松,房门轰然洞开,他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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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整。
值日班长敲了敲周黑雨的桌子:“就剩你了。”
“抱歉。”
周黑雨歉意地笑了笑,把自己的分科志愿表递过去。
志愿表的黑色框框里,她凌乱地笔迹写着:文科(非艺术路线)。
值日班长从她手中拿过志愿表,却没拿动。
他又抽了抽,那张纸皱了皱,发出脆弱的组织破裂的声响。
班长皱眉道:“你到底交不交。”
周黑雨尴尬的笑了笑:“交,就是,就是手有点不听使唤。”
她终于松了手。
值日班长“啪”地把她的志愿表抽过来,放在那一摞志愿表的上面,转身准备给林顺顺送过去。
周黑雨瞧着他的背影,劝自己,小狗死了又怎么样呢?人还能不活了吗?
值日班长抱着全班同学的志愿表,朝教室的前门走过去。
“刷——咚!”
门突然被拍开,值日班长差点和冲进来的陈漠河撞个满怀。
陈漠河身上裹着冷气,仿佛经由一个凛冽的风雪之夜。
这气势逼得值日班长蹬蹬蹬后退几步,几近摔倒。
陈漠河没在意值日班长,他瞟了周黑雨一眼,在让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拒绝的心意相通之中,立马知晓了她的选择。
他问值日班长:
“收齐了?”
“啊?分科志愿表吗,收齐了啊。”
“现在交上去?”
“对啊。”
“我的志愿表收了么?”
“哦,没有啊,那那还没收齐,你要不现在……”
陈漠河没等他说完,劈手抽过来那一沓子志愿表,展臂向空中一甩,它们像漫天飞花一样四散开来。
像是又下雪了。
它们撞在天花板上,缭乱地、打着旋儿、哗啦啦地、像人噩梦之中,却截然不同地四散着飞舞。
它们被风吹走,掉落尘埃,在空中游荡。
周黑雨看着满教室的雪片,呼吸和心跳同时急促起来,整个人像得了热病。
一种情绪,滚烫灼人的情绪,如同一剑贯穿她胸膛后溅起的鲜血般喷涌而出。
但奇怪的是,她仿佛回光返照,又活过来了,而且充满不切实际而虚妄的希望。
天地在旋转,万物颠倒,世事反常。
在漫天飞雪中,一切事情仿佛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驶去,如同一辆行至末路的列车有去无回。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擡起头,观赏这场雪,直到它变成飘落了一地的、平平无奇的分科志愿表。
林顺顺追着陈漠河到了高一一班的门口,也看见了这场漫天大雪。
将雪花框住的,棱角分明、四四方方的教学楼,好像一个囚禁狮子的牢笼。
然而钢筋水泥,砖石泥瓦,再坚硬的铁石,也承受不过猛兽一扑之力。
这世界上原没什么能困住狮子。
可困山中兽不易,困心中兽更难。一旦失去了旷野逐日之心,即使是野兽,也不得不困守于方寸之地。
林顺顺看向陈漠河的背影。
他不确定为什么,但他想,眼前这只狮子,或许已经甘愿于自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