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情情篇(二十)樊笼(1/2)
第78章.情情篇(二十)樊笼
林青青无聊的时候喜欢坐在天井下看云。
湛蓝底子的天幕上,白云时卷时舒,时而奔腾若马,时而蜷卧如兔。被天井严格框定在四四方方的格子里,像一副被装裱的画卷。
三只红胸脯的鸟儿不知打哪飞来,并排落在檐上,互相啄咬羽毛。
林青青眼儿睁大大,欲将鸟儿模样望个清楚,不意前廊响起尖锐叫声。眼看鸟儿受惊飞走,林青青露出失望的表情。
叫声来自厨娘刘嫂的女儿絮儿,絮儿不爱洗头,每次都要张大嫂强迫着洗,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拽过来按进水盆子里,并不管絮儿舒服不舒服,每当这时,絮儿就会发出惨烈的叫声,杀猪也没那般响亮。
好在一旦头发沾着水,絮儿就不动了,乖巧地伏在盆边儿,由着刘嫂清洗。是以,尖叫往往只有一声。
哒哒哒。洗完头发的絮儿跑入天井阳光下,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两只眼睛又亮又圆,看到林青青,乌眸里流转出兴奋的光彩,蹦蹦跳跳跑过来,“青青姐身上的味道好香,怎么做到这样香?”
湿漉漉的发上水珠滴滴答答乱蹦,絮儿歪着脑袋瓜看林青青,稚气又可爱。
未等林青青回答,刘嫂慌里慌张上前,母鸡护小鸡一样将絮儿拉到身后,陪着小心说:“小孩子不懂事,青姑娘勿见怪。”
拽着絮儿匆匆去了,不忘拧着耳朵教训,“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青姑娘称姊妹,倘若青姑娘发起火来,割了你舌头。”
把她说的像个母夜叉。
不过,林青青已经习惯了下人对她的畏惧,尽管她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他们的事,甚至连话也没同他们讲过几句,他们依旧怕她,好像她是一个怪物。
林青青在天井下呆到黄昏。看着“画卷”里的青天白云被名为时间的大笔涂改,润色出橙红霞光,心里想着王爷在做什么,晚上会不会来找她?
龙嬷嬷的出现打断了林青青的思绪。
“青姑娘,该用饭了。”
林青青回看龙嬷嬷,但见她满头银丝,脸上沟壑纵横,净是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皮耷拉着,眼袋下垂到鼻梁,叫人永远看不清她那双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
林青青讶然。她几时这样老了?还记得初初见面她分明是个满头黑发的健硕嬷嬷,怎的一转眼……又哪里是一转眼,已经十七年了。
十七年,足够一个婴孩从牙牙学语长到成年,也够一个妇人从丰年熬到两鬓斑斑。
那么她自己呢,她自己又是什么样子?林青青不禁抚上面颊,与九岁稚龄的自己相比,她的骨骼更宽更长更结实了,除此以外,好像没有旁的变化。
又能有什么变化呢,打从踏进这座宅子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如同头顶的天空,是被框定的。
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意识。
“青姑娘?”龙嬷嬷见她不做声,又唤了一声。
林青青回过神来,没头没尾地问道:“王爷今晚过来吗?”
龙嬷嬷摇头,也不知是在表达不知道还是不会来。
两个月了,常山王两个月没有来了。林青青知道原因,上次他命她去刺杀一个男人,她没有遵照他的吩咐下手。
她是真的做不到呀。
男人养了一只猫,假如杀掉主人,猫儿岂不是要伤心要挨饿?
常山王被这荒唐理由气的七窍生烟,怫然而去,两个月未曾露面。
还有几天就是她的二十六岁生辰了,他会来吗?他可是从没有一次错过她的生辰。
林青青低头思索的功夫,龙嬷嬷又催她用饭了,她不得不起身随她去用饭。
絮儿对林青青充满好奇,趁着刘嫂忙碌,偷偷溜到林青青房间,把偷来的芋儿糕和她分享。
林青青吃着甜甜的芋儿糕,忽听絮儿问:“青青姐是王爷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妻子。”
絮儿听了小头摇的似拨浪鼓:“不对,如果你是王爷的妻子,我们应该叫你王妃,可是阿娘他们都叫你青姑娘。你也不住在王府。”
“王府是什么地方?”
“王爷的家呀。”
“这里才是他的家。”
“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林青青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问的哑口无言。
半晌,呆呆道:“我不知道,他在生我的气。”
“我听阿爹阿娘讲,青青姐是杀手,是真的吗?”
林青青点头。
“哇,青青姐好厉害!”
八岁的小女孩,远不知“杀手”两个字所背负的意义,犹自兴奋地拍手叫好。
“青青姐杀过多少人?”
杀过多少人?林青青想起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一岁那年的夏天。并不是每个死囚都会被押赴刑场,当众处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死也死的悄无声息,无人注目。
常山王特意弄来几个给林青青练手。他告诉林青青,他们是猪是狗是虫豸,就是不是人,叫林青青不用报以同情,干净利落了结了他们。
谁知林青青居然睁着大眼睛说:“狗很可爱的。”
常山王压下心头火气:“那就想象成瓜果蔬菜,砍瓜切菜总不需要感情。青青,你记住了。你将成为我手里最致命的一件杀器,而杀器是必须是冷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常山王的训练下,林青青被一点点抹杀身为人的七情六欲。
却仍有一点被保留。
林青青无法对毛茸茸的动物下手。
常山王早就发现了这点,她是他的完美杀器,他不容许这件杀器有任何缺点。
一条茸茸可爱的小狗被拎到林青青面前,这是她下一个将要杀戮的对象。林青青看着那只在她脚下乱蹭的小东西,说什么下不了手。常山王按着她的头,逼她在他与狗之间做个抉择。
自九岁起,她的生命里便只有他,他把她从刑部最深的死牢里解救出来,如父如兄般爱护她,又如情人般爱抚她,她说什么也不能失去他。她动了手。
常山王十分满意,把她搂到怀里,温柔抚摸她,“这才是我的青青,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许违抗我的命令。”
林青青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在常山王怀里。
随之而来的是连着几日的高烧不退,大夫把过脉说再这样烧下去,不出五日,不死也成废人。药石无灵,皆因病在心里。
常山王抱着林青青,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她没有杀狗,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千百遍的重复后,林青青的烧终于退了。
打那以后常山王再也不敢强迫她杀猫杀狗,像这次执行任务,因为一只猫放弃杀一个人,他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林青青生辰那天,常山王还是现身了,带给她一场狂风暴雨的性爱。他总是这样,但凡她有一丁点儿叫他不如意,他就要在床上称霸她,主宰她。
约莫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做完后常山王身上汗出如浆。下床拽来一条汗巾子擦拭,擦完穿上袍子,一回头,发现林青青漆黑如泥鳅的两只眼珠正滴溜溜望着他。
“怎么了?”他问。
林青青趴着,胳膊做枕头枕着,在意地问:“我们是夫妻吗?”
“当然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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