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宫阙(2/2)
叶衍华压低声音跟他说,“还不就是你学生惯的。教不严,师之惰。人老了就要多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别整天看这个不爽看那个不快的。”
“敢情都是我的错呗?”叶衍华这下的毛顺反了,江千更加暴跳如雷。
好在叶大相公老当益壮,那双手极度利落,赶在了江千发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才没让他在堂上语出惊人。
就是动静稍微大了点,宁怀沙和听闻声响的众人循声望了过去。
台上的帝后也投来了询问的眼光。
江千这下才知道丢人了,但情急之下他那身直骨头想不出辩解词。叶大相公为人虽圆滑,但确没遇着像这样他捂住人嘴,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道的出个花儿来的。
眼见着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贤者就要丢光他们大半辈子积攒的声望,宁怀沙决定看在某位是他家大漂亮的老师的份上随手帮个小忙。
于是起身回禀,“禀陛下、娘娘,江大人好像有些心悸,叶大人正给江大人掐人中救治。”
别说,还真有点像。
就江千那个脸色就不像是心绪平稳的,而叶衍华的模样确实一脸担心焦急。
有事弟子服其劳,帝师出事,皇帝怎么着都得表示一下。
左湖当即起身下阶,近前关心看顾。
但江千没有假戏真做的意思,赶紧言自己带了丸药,吃过就没事儿了,不必大动干戈请什么太医。
于是,这一出闹剧,在左湖对他老师的关切问候声,以及江千的感动欣慰中宣告结束,并且摆上了明贵妃娘娘等侯多时的饭食。
左湖虽然表现出了对他老师的殷殷侯问,但实际上他也清楚江千快要撅过去的原因就算是心疾发作,也是自己纵容明贵妃给气的。所以,一时之间,明贵妃在他那儿也就没那么吃香了。
余下时间,他不知浸入了哪方世界,未再与赛罕有过言语。
按例,皇帝不会在席面上待太久,美名其曰是为给臣子们留足放松宴享的空间。这一场,昭定帝离席的格外早,在又一次关心过江千的身体,并为他备好出宫的轿撵后,他就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和后妃们退席离场。
离席后,张皇后也不奢望这人再到自己宫中来一场围炉小话,为着不耽搁双方的宝贵时间,当即行礼表示,“陛下,您席间饮了些酒,业也疲倦,妾身就不多叨扰了。”
皇后走了,照理该姹紫嫣红诸方登场。
但这个时候,怡贵妃才被警告过,遂歇了心思。明贵妃吃饱喝足,只想回去闷一大觉,暂时没想那么多。至于如妃,众人在她什么时候行礼告退走了的都不清楚。
除夕为守岁佳节,此时未至子时,但从席面上退身,喧闹沸沸之声一散,昭定帝环身一望,只见着个唯唯诺诺的王德,那感觉别提有多微妙。
“去冰絜宫。”
左湖骤然出声,王德赶紧应下,只独掌了灯,并未让人摆驾。
这是左湖的习惯,凡是去冰絜宫必一切从简,少人随行,仿佛那处见不得光似的。
冰絜宫算是大内一处奇观,里面并无妃子娘娘们居住,但昭定帝每每郁愤之时,总是好去。王德也不明白,就一偏僻处的空殿,何故如此招左湖喜欢。
若要寻一幽静禅意之处,去宝华殿上柱香不更好?至少那儿还供着先皇后的牌位。
但王德不清楚宝华殿那处是向虚无中的神明祈求,而某人念想的人尚在现世,暂时不归神神鬼鬼的管辖,去宝华殿怕是无用。
这种特殊时节卫含章来招惹自己,左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席间议论了东南,还有怡贵妃和明贵妃各自的“表演”。
但他没想到此番勾他心神的,不是,那一年,霜雪夜里某人来信说,“夜雪尤寒,刺骨侵肌,但得孟老将军珍藏多年山参,觉精神焕然,百病顿消。可乘风驰千里,一夜归京,与三哥赏雪迎春”;也不是,那一日,某个家伙在那儿歪斜着身子,光吃果子不吃饭,还骂骂咧咧说宁济州那老东西又不做人,给的几个破钱够个屁。
反倒是个听了不知哪儿来的游商说,他家乡年节时有个叫偷青的习俗,当即就嚷嚷着要去一试的卫小世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卫小世子听江先生讲各地大家时,不感兴趣,却对这些不怎么光彩的活动,大有意趣。
计划已定,就差个共同作案的同伙,卫含章找上彼时他最信任之人,“殿下,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左湖正在静心练字,骤然被凑过来的某人打断,“不帮你写,没空,自己写。”
“切,稀罕。这个不愁,到时候你不帮我,我就找俞寒,哈哈哈哈哈哈。”卫含章想到自己才交的那位‘好友’。
“诶,殿下。我跟你说,上回那篇论治水,江先生恰好也布置了给我们,俞寒不是写的比那个谁写的好吗?那家伙贼不服气,居然要派手下的虾兵蟹将,给人一个下马威,结果被我收拾了。”
“然后你就跟人家搭上线了?还挟恩图报?”
左湖擡头望着这不务正业的玩意儿,很是头疼。
而且‘那个谁’,如果没错的话是当朝二皇子,虾兵蟹将自然是二皇子的侍卫们。
敢正大光明不讲理由地揍皇子侍卫的人,除了皇帝、太后,可能就只有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卫世子了。
其余的,哪怕是自己,哪怕是皇后,都得找理由,都得转个弯儿。
“殿下,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挟恩图报,我们这是互惠互利。况且,这不是您不帮我的忙吗?我不得想别的办法啊。”卫含章边说着,还边拿了出份写好的课业,正大光明地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