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2)
第55章
问心堂的后院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兰亭独自待在院中,看着直棂窗外的月亮出神。
膝上的医案翻到了疫病那一页。
季月兰和日面听了她的话,也吓得不轻,日面想要跟她一起,被兰亭冷脸斥开,咬着唇,红着眼圈退到了一旁。
兰亭心里也不好受,却不能再让她也受到牵连。
季月兰强打起精神,催着邱盛一同张罗起来,不一会儿便给她送来了烫好的各色牙盘、银箸,又将被褥也换成了熏制过的,日面那一袋刚做好的樱桃饆??和番椒胡饼也送进了院中。
东西是苻光送来的,兰亭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这人却只是沉默地送过东西,便旋身走了。
她也无心理会,只在心里盘算着这疫病之事。
正想着,又鬼使神差地擡头看向屋顶。
空无一人。
但她就是觉得古怪,蹙眉道:“你没走是不是?”
无人应答反倒坐实了她的猜测,兰亭冷声道:“我知道你在。”
她迅速起身进了屋内,“啪”地将门关上。
下一瞬,门板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阿芝,开门。”
兰亭没有理会,他便继续低声道:“若当真是疫病,我方才也近过刘十二的身,娘子尚且需要隔绝自己,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疫病传播以暴露的伤口为主,你虽在屋内,处理伤口的只有我一人。”
她虽则初时只推测有瘰疬之症,但也为免波及他,主动远了他的身,不出意外,他应当是无事的。
但疫病也各不相同,眼下这疫病到底是何根源尚不知晓,她不敢贸然下结论。
“你若实在不放心...将自己关起来也行。”
她态度松动,但仍旧坚持,“离我远些。”
门外又没了声音,外头的人似乎破罐子破摔般坐了下来,就靠在门板上,近得能听见他的呼吸。
“癞皮猧子......”
兰亭忍不住骂了声,自言自语般,却还是被门外的人听在了耳中。
“不是獒犬,竟是只康国猧子么?”
他故意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倒让她心头的沉闷去了几分,反正这人赶也赶不走,倒不如和他说些正事。
“刘十二他们,若我没猜错,皆是中了这疫毒。因着毒素相较之下更轻微,并未立即毙命,”她面色黯淡,“我尚且不知晓这毒如何传播,若是那等凶险的疫毒,邻居和亲眷或许都难逃一劫,你去找池大人时,记得让他将这些昏迷之人单独隔绝,以免传得更广。”
“我明白。”
“若当真是疫病,那么池大人说的就是事实,那毒的确下在水中。”
她索性也将竹席放了过来,倚在门边。
“可是......”
“可是什么?”他的声音低低的,隔着厚厚一道门板,却清晰可闻,如同耳语一般。
兰亭皱眉,“可这毒到底是如何下的?我想不明白,寨中的水源都是平日里共用,真有问题宛夫人等人早就会发现,怎么会单单是药材出了事?”
“不一定,”苻光沉吟,“你平日所用的水皆是在寨中取得,可配制生长药剂所用,却处处不同。”
兰亭目光一闪,“你是说......”
“养殖鱼虾所用,宛夫人她们除了会在寨中养鱼虾,偶尔也会去寨子外面的畦田里养,寨中临海,水质比不得山中,故而在寨子外所取的反而多些。”
苻光冷静地同她解释,“我赞同池大人的猜测,若真是在晾晒之时所下,这人不仅要掩人耳目混入我蓥坪寨,还要避开所有人进入到你那药坊之中,这其中任何一个关节都要比在水中下药难上许多,若有这本事,我那蓥坪寨早就被剿匪的官兵肃清,哪还能有如今的光景。”
他说完,却一直听不见兰亭的回音,凝神一听,只有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呼吸。
“阿芝。”他皱眉呼唤。
兰亭猛地回神,趴在门上焦急道:“快去瞧瞧那山中水流的上游在何处,临近村寨或许有危险!”
氐为天根,主疫。
本以为这疫毒是为了陷害她所下,故而目标专门放在水匪寨中,卖出去的药材,因着晾晒而使得毒素增多,将买药的人害死。
可若是从寨外下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场药材下毒的风波,从头到尾,都是个意外。
对她的药材下毒,药材毒死了人,都是意外。这并非下毒,只是如池昀猜测的那样,水里的东西顺流而下,被意外放入了她的药材之中,晒干之后,毒素外显,从而夺人性命。
那张被人塞进锁眼的纸条就是为了告诉她,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一场即将到来的疫病正在发生。
她因此被抓,不过是连带着的意外之喜,故而周其芳出手迅速,不惜杀了所有相关之人,又匆匆忙忙找来林五娘子做那人证。
疫病发作之时,恐怕她杀人之事已经盖棺定论,问心堂也自身难保。
兰亭的心跳得越发快,池昀说的动机,她想,她知晓了。
*
漏断初静,苻光出去时,云渠已经在接头处候着了,一见到他便急急迎了上来。
“如何了?兰娘子一切都好?”
苻光瞥他一眼,他倒是机灵,阿芝一说要和他分开,他便喊回了兰娘子。怪道日面老是说他没规矩。
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苻光沉声道:“来人。”
立时便有几个人出现在屋内,单看面貌,都是极为普通寻常的,放在人群之中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将兰亭的嘱咐写在纸条之上,便有人上来领走。
“去找江大人,托他将信传给池大人,就说是兰娘子所托。”
又对着另一人道:“寨子外面的樗河,往上游村寨去一趟,看看有无异状,尤其是有没有生病的人,何时生的病,治没治好,不分大小都来汇报。”
“是。”
送走传话人,云渠将门一关,便道:“人都定好了。”
苻光敲打桌案的手微顿,“多少?”
“我点了回风堂下的五十个兄弟,跟了我许久,皆是无亲无故又信得过之人,对您的再造之恩没齿难忘。其中三十五个愿意接下这差事,已经赶来了城中安顿,一旦县衙那边出了意外,就立刻行动,务必将兰娘子救出来。”
苻光沉默良久,“是我对不住大家,我会尽全力保他们性命。”
云渠叹了口气,拍拍他,“兰娘子在寨子里为大家看诊散药,也对疍民和汉民女眷一视同仁,做了许多善事,不说旁的,阿卓家里的崽子闹翻肠子的病,就是她治好的。一听是为了兰娘子,弟兄们也绝无二话。”
还有些话他没说,大当家的这些年来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找到个伴,也不能就这么见死不救。
苻光喉头发热,看了他一眼,“多谢。”
又拍了拍他肩膀:“你不必去。”
云渠不乐意了:“这是为何?”
他同大当家的一直是搭档,这些年寨里大大小小的事,哪能缺他一份儿。
“曲问舟心不在此,我若不在,蓥坪寨还要靠你来守。”
云渠摆摆手,“牛利管着呢,柳先生回去之后也能从旁协助,我承过兰娘子的情,不能坐视不理。”
“那宛夫人呢?谁来照顾?若是你那便宜表兄孙栎发现了她,你当如何?”
云渠一下没了声音。
“可是......”
“别可是了,你镇守后方,也算是为兰娘子出力,她会记得。”
云渠默然,挣扎许久,才道:“若一旦出事,我马上带人支援。”
苻光看着屋外漏进的月光,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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