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哄(1/2)
第119章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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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萧月音和裴彦苏一行人到达这个驿馆时已经过了日晡,泰亚吉恭恭敬敬地亲自接待,引着王子和王妃等人先把驿馆内外好一顿参观。之后,等到属于驿馆的婢仆们终于散尽、跟随萧月音他们的戴嬷嬷和刘福多公公等才带着人进房收拾,萧月音和裴彦苏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到距离他们的房间不远的裴溯那处,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萧月音便是在那时发现裴溯相比于之前松快了很多的。
她与裴彦苏再回来时,夕阳已经开始西下,一切庶务也都已被处理妥当。留守在房内的韩嬷嬷和毓翘一见同行返回的王子和公主两人言笑晏晏,便知情识趣地离开。
于是,这一间能站在窗边便能尽览壮阔海景的、宽敞明亮的卧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月音对海有着奇妙的向往。
她从小被迫困在宝川寺中,连外人都甚少见到,在代替萧月桢和亲之前,唯一一次离开邺城,便是去往临漳赈灾。
也正是因为自己阴差阳错嫁给了裴彦苏,她才有机会经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离开故土邺城北上,坐船、看海、飞渡异国,亲身参与两国缔结盟约、开埠互市,用自学的梵语和闪米特语为高僧大德做象寄译鞮,与敌国王后高谈阔论。
他是改变了她轨迹的人。
大海一望无际,是她开始对他产生情愫的起点。
是以,当她能仅仅倚靠在窗边便尽览浪潮海色,她自然是马不停蹄。
“还记得那时与大人和阿娘乘船至新罗,路途之中,在船舷上看过一次海上的落日……”回忆起那时,萧月音心头像漾开了蜜一样甜,回看裴彦苏的一眼,闪着明亮跳耀的星星。
她盈盈笑着:
“也不知海岸线上的落日会如何,今日无论如何,本公主都要好好欣赏一番,一次看个够!”
光是嘴上说还不够,脚步也轻盈起来,手臂擦着裴彦苏湖绸的衣料,越过他,直直往窗边雀跃飞奔。
谁知衣袂嫳屑,却有一件小东西从袖笼中掉出来。
等萧月音想弯腰捡拾时,却已然晚了一步,被裴彦苏拿起。
掉出来的,是那个她答应他、用来充作他归还冀州的赏赐的香囊。
当日他为了她被大嵩义毒箭误伤中毒昏迷时,她五内俱焚、几乎万箭穿心,除了守在他的身旁竭力照顾他,便是收拾起从前的不擅长、用心为他绣制这个答应好的香囊。
布料的颜色是她精心挑选后才定下的,豆青色,不深不浅,刚好映衬他墨绿色的瞳孔,兼有松柏之高洁和经霜弥茂。
其内装有龙涎香、佩兰、檀香、冰片等,用料尽心,每一点都经过了她的手。
那时候,她其实有过一两个念头,若是他真正醒来,她在全心全意为他做出改变的同时,会将自己不是萧月桢一事向他和盘托出。
然而,他确乎如愿醒来,张口念的第一声却是“桢儿”,萧月音只觉得刚刚还热切如炽的心像是被骤然丢入油锅里翻滚——
她虽然深爱他,可他一直都把她当做姐姐,她最好什么也不说。
所以,尽管这香囊费劲了她的心思和辛苦,早已绣成,她却不准备把它送给他。
不仅不送给他,还要藏起来,当他偶然几次问起时,便直接推说根本没有心思去做。
当然,在她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便已然提前知会了韩嬷嬷等人,共同隐瞒这个香囊的存在。
她给出来的借口是,自己并不满意这个第一次做好的香囊,必须要等到做出一个令她满意的、拿得出手的,才会赠给裴彦苏。
而韩嬷嬷她们,自然是守口如瓶。
“公主先前不是几次都说,你并没有余暇和余力、给微臣做香囊吗?”如获至宝的裴彦苏,用长指夹着那豆青色的香囊,墨绿的瞳孔里,满是得意和挑衅的笑,“所以,这是什么?”
苦涩与慌乱交织,又要面对他这样举重若轻的咄咄逼人,萧月音脑中的乱麻纠缠错落,根本理不出什么清晰的头绪来。
眼下,也许只有抵死不承认这一条路可走,她便硬着头皮回答:
“这是戴嬷嬷为本公主新做的香囊,没什么了不得。”
“是吗?”裴彦苏轻哂,反问她。
胸有丘壑的男人剑眉一挑,又慢条斯理地将香囊放置在大掌中,长指拨开袋底,端详那些粗陋笨拙的针脚片刻之后,方才惋惜着摇了摇头:
“据微臣所知,戴嬷嬷的女红针黹在一众宫婢中算是翘楚,若这香囊果真是她的作品,那大周宫内宫外,岂不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①’?”
萧月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香囊,他竟然还引经据典起来。
戴嬷嬷女红针黹的水平有目共睹,若是被她这样污了,只怕不仅是无妄之灾,恐怕还会牵连出更多她想要隐瞒的东西来。
她的小脸越胀越红,生硬地咽了一下口中津液。
原本她只想糊弄过去,谁知道这状元郎会看得如此仔细?而那些针脚虽然确实粗陋笨拙,却也是她一面担心着他的安危,一面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一针一线绣制的。
他的语气轻蔑得很,分明是看不上,自己的心血被这般鄙夷,她那颗本就又慌又闷的心,更是多了几分羞愧和难过。
于是,被裴彦苏几句话说得呆立在原地的小公主,在复杂的心绪翻缠之下,一急,竟然霎时便湿了眼眶。
“是是是,这香囊是我做的……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逼我承认吗?臭狗,我现在承认了,可是正中你下怀?臭狗!!”滑落的泪珠和她虚张声势的怒吼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而偏偏满口都是粗话和硬话,眼泪却不听使唤,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落越多。
萧月音委屈极了。
委屈于心血被嘲弄,委屈于自己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真实身份,更委屈的,是她反复想要鼓起勇气,仍然不能用真心向他坦白那隐忍的爱意。
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好辛苦,可自己的真心已经交出去了,又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吗?
裴彦苏的真心从来没想过要收回。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香囊而已,竟然把他的音音惹哭了。先前还运筹帷幄的战神王子当即悔意丛生,虽然根本不明白她这般哭泣的根由,行动却是十分迅捷,擡手,捧起她因为抽噎落泪而微微颤抖的小脸。
她的面颊湿漉漉的,他粗粝的拇指先是拂过她嘴角的泪痕,而后又点在她因为哭泣而又红又肿的杏眼之下,低低哄道:
“不是在逼真儿承认,真儿为我亲手缝制香囊,我高兴还来不及。”
萧月音努了努嘴。
委屈仍旧是委屈的,可他说他很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沾满泪水的鸦羽长睫眨了眨。
“只是,明明已经做好了,为什么不愿意给我?”裴彦苏又凑近,说话的气息流连于她酡红的面容,“还要撒谎,说根本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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