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读(2/2)
那时他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差一点就要冲到邺城去把她抓回来问清楚。
而现在,同样出自翠颐的另一封信,却在翠颐意外身死后浮出水面。
翠颐已死,他无法再去追究两封信分别的来历,反正格也曼的罪证早已经被他销毁,而他光是看到信封上“萧月音”三个字的印,便已经说服了自己,这才是音音真正留给他的东西——
他也愿意相信,音音肯用她真正的身份来面对他,便必不会对他无情。
这绝不可能是她写给他的绝情信。
绝不可能。
虽然不断给自己重复这样的话,裴彦苏的长指却仍旧止不住微微颤抖,他掏出防身的短刀,用刀刃轻轻将火漆刮起,不破坏“萧月音”三个字的完整。
信封被打开,其中厚厚一叠信纸被他拉出来,在大案上展平。
已经在角落里蹲了很久的北北也感应到了他的忐忑和激动,重新跳上了他的膝头,往他的手心中蹭。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音音给我写了什么……”裴彦苏回抚着猫头毛茸茸的狎昵,忽然觉得自己眼角传来湿意。
他屏住了呼吸,方才将视线落在那写了密密麻麻的信纸上。
“夫君,成亲日久,第一次这样唤你。有一事我隐瞒了很久,必须要向你坦白……”入目是她丰筋多力的笔迹,这样的开头,已然令他心潮澎湃。
她竟然开口便唤他“夫君”。
他的音音竟然真正将他视为她的夫君。
两行热泪滚下,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没有出息,笑着胡乱擦去了面颊上的泪痕。
心跳越来越快,他读她写给他信的速度,却极慢极缓。
他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无数经史子集倒背如流,却从没有哪一篇圣人文章,让他如珠如宝般捧读,每一个字都反复品咂琢磨。
她的信很长很长。
她说起她悲惨的身世,说她因为生时的异象从小被父皇厌弃,世人不知她存在,她只能以“静真居士”的身份在宝川寺中长大,而因此才习惯抄写佛经,又自学了模仿笔迹、篆刻和两门外语,却对琴棋书画几乎一窍不通;
她说起替嫁一事的原委,当时实在是事出突然,她不是故意破坏他与姐姐的姻缘,也有几次试图与姐姐交换,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折戟;
她说起她为了隐瞒和演戏做的种种努力,为他悄然改变的生活习惯,与他一起看过的日出、听过的海浪,淋过的暴雨和擦身而过的刀光剑影、生离死别,他们携手走过的每一方土地,并肩度过的每一寸光阴;
她说起他为她做下的一切,她渐渐的恃宠生娇,他言出必行兑现对她的承诺,为她打下千里江山,还送至万民景仰的高台上、让她成为真正的盛世明珠;
当然,还有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最缠.绵的呼吸和炽热的心跳——
尽管她知道、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他只是因为把她当做了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才这样宠她爱她,她还是忍不住沉迷——
“对不起,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越是爱你,我就越不能原谅自己的隐瞒和欺骗。你是天底下最无辜之人,无辜的人,不该这样被蒙在鼓里。”
“所以,到了今时今刻,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我必须要将这些说得清楚明白,但选择的权利,只在你的手上。”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多置喙一句。因为,你是我这一生里,唯一一个爱过的人。”
泪水彻底模糊了裴彦苏的视线,但在水珠滚落之前,他连忙将手中的信纸拿开。
信纸上还留有她淡淡的体香和墨香,他已经玷污过她给他的香囊,再不能将信纸也玷污。
“喵呜~”北北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激动,用猫头在他仍在微微颤抖的手背上蹭了蹭,然后再用猫背。
裴彦苏又把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嘴角不由自主上翘,眸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难以忽视的笑意,他轻咳,对北北说:
“音音说她爱我,音音说她爱我,她说她一生只爱过我一个人!”
北北猫唇紧抿,瞪着那一蓝一绿的猫儿大眼,半痴半惊地看着他。
但他无暇再顾及这娇憨可爱的小灵兽了,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他把信叠好又小心收到怀中,大步流星走出了自己的帐子。
外面的天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新的一日即将来临。
他觉得自己恍若新生。
“冀北!”身后传来表兄裴彦荀的声音,步履匆匆而来,“你果然是一夜未眠!”
裴彦荀以为自己看错了,昨夜还浑身戾气的表弟,此刻容光焕发,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典则雅俊的面容上分明带着喜气,甚至……从来少年老成的裴彦苏,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一丝英姿勃发的少年气。
但裴彦荀无暇再细究详品,刚刚才从营地外赶回来的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
“两件事,”他言简意赅,“第一件,昨夜单于已经脱离了性命之虞,今早刚刚醒来。”
裴彦苏浅浅“嗯”了一声。
“第二件,霍大哥托人带来了信,”裴彦荀从袖笼中掏出东西,“姑母和弟妹此刻人就在冀州城东八十里的东陶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