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寨(2/2)
路上两侧皆是几长高的密林。
直到行至尽头,瞬间豁然开朗。
面前竟真有一处古寨。
擡眼望去,一块高高的木牌匾上面印着两个漆金大字:腾寨。
古寨不算特别大,但也不小。
少说有百十户人家,根据山形上下错落交织。
建造得鬼斧神工。
走进寨门,有一四周燃着火把的圆形高台。
高台下皆是穿着腾寨特殊服饰的寨民,纪香浓一眼就见到了青娘。
她脸上画着红色的图腾,穿着格外华丽的衣裳,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大巫仙到了,众人立刻齐刷刷地朝他弯腰行礼。
穆依却面色自然地抱着纪香浓从人群中穿过。
她明显能感觉得到一些人窃窃私语着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很好,有人就代表这里不是与世隔绝的荒山野岭。
有出路!
穆依将她放到祭台下的一块石凳上,还贴心地嘱咐道:“等我。”
纪香浓温柔地笑笑,“好。”
穆依见她如此乖顺的回答,心里升起几分雀跃。
他也不懂这是何种感受,总之先前从未有过。
穆依点点头,转身上了祭台。
众人单手放到胸前,认真地看着穆依在那里念着纪香浓听不懂的话。
许是这腾寨独特的语言。
穆依念毕,台下众人双臂举起,仰天高呼,眼中皆是喜悦。
整个仪式不过一刻钟,纪香浓却感到了人们浓厚又热烈的信仰。
他们信奉山神,他们安居乐业。
仪式结束天也黑了。
篝火照亮四周,人们围着火堆欢呼起舞。
纪香浓不能走路,否则也要被感染得下去一同庆祝。
像是来到了一个思想极其统一的神秘组织。
她还见到许多人围着青娘转来转去。
青娘也扬着极大的笑容在人群中跳着他们腾寨的舞蹈。
纪香浓此刻才有些羡慕。
羡慕他们能走能跳,羡慕他们的自由之身。
羡慕他们不用时刻为安危担忧。
她擡起头看向台上站立的穆依,他依旧是一脸冷漠,面无表情,像是被隔绝在了极乐世界之外。
很快,她知道了穆依为何不乐。
一群人呼叫着将一身大红色衣裳的青娘举了起来走上祭台,绑在了一根青石柱上。
他们继续围着她旋转,青娘也依旧笑着。
仿若那个被绑起来的人不是她一般。
台下的少男少女们眼中满是羡慕之意。
接着,一个略微年长的男子捧着一只碗走到穆依身旁。
穆依将手割破,向那只碗里滴了一滴血。
男子举起碗感恩地行了一礼,大喊:“山神庇佑!”
随后转头将那碗黑红的血水泼向青娘的脸。
血水与大红色衣裳融为一体,十分相称。
青娘被泼后显得格外兴奋。
他们开始齐声高呼,一声又一声。
一位年老者步履阑珊走到她身旁,手上捧着一个古朴的乌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金灿灿的蛊虫。
旁边的年轻人递给老人一柄匕首。
老人接过匕首,毫不犹豫直直地刺进了青娘的胸口。
青娘咬着牙,额头上冒着汗,却不掩面上的兴奋。
老人把蛊放到青娘胸口处,那蛊便缓缓活了过来,循着血腥气钻进了青娘的身体。
啃噬她的心脏。
青娘痛得嘶吼着尖叫,脸上却还挂着笑。
台上到处都是红色。
穆依的衣裳,青娘的身上,诡异邪端。
众人都为青娘高兴,包括青娘自己。
成为献祭者,是她的荣幸。
渐渐地,青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消失。
她的头也垂了下来。
台下众人也静默不言。
今日月朗星稀,微风轻轻拂过青娘额前垂落的碎发,万籁俱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两声噼啪响。
接着,一只圆滚滚的蛊虫从青娘的胸口爬出,显然是已经吃饱了。
年老者用盒子接过蛊虫,举到穆依面前。
穆依又擡起手滴进去了一滴血。
至此,仪式完成。
那一瞬间,平地惊雷,台下众人一起欢呼,声浪比过之前更甚。
“山神庇佑!山神庇佑!”
“呼!呼!呼!”
欢呼过后,台下众人又齐齐跪倒在地,朝着穆依恭敬地叩首。
纪香浓就呆愣愣地在一旁看着。
从青娘被架上台开始。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仪式结束穆依朝她看来,那些方才祭祀的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来。
一瞬间,她像是被成千上万的黑蝎毒蛇盯上,从骨子里感到寒冷。
而那些人脸上却还挂着友好的笑,一同方才跳舞庆祝时一般。
年老者朝穆依行了一礼,“大巫仙辛苦。”
穆依不给任何人面子,理都没理,就下来走到纪香浓身前抱着她离开了。
纪香浓从未见过如此邪僻的事情,一时有些讲不出话。
等到了家,亦不知如何开口。
待穆依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才缓了缓神,开口笑道:“今日很有趣。”
穆依望向窗外,幽幽回了句:“是吗……”
纪香浓点点头,又笑着问:“你今天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你们腾寨的话吗?”
穆依转过头看着她,眼中多了一丝柔和。
“是。”
纪香浓努力调整状态找话题闲聊,“那大巫仙在腾寨话里怎么说?”
穆依听后带着笑意哼了一声,“穆依。”
穆依?
纪香浓挑了挑眉,这么说他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他说他们十分相像。
合着在她身上找认同感呢。
今日的事太过骇人,纪香浓出了一身虚汗,甚至不想再让穆依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什么时候,也无奈只得强颜欢笑装作无事。
“那个老翁是什么人?”
看起来地位很高——下手也狠。
穆依擡眼想了一下回道:“族长。”
纪香浓了然点点头,“哦……那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大巫仙的啊?”
多了解他一些总归没有错。
知己知彼方能有一线生机。
穆依沉默了一会儿,拉过了她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纪香浓刚想调侃什么,笑容却僵在脸上。
他,没有心跳!
穆依沉声道:“摸到了吗?”
“为什么能做大巫仙。”
“因为,我在祭祀中活了下来。”
……
怎么会?
纪香浓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人怎么会没有心脏还能活着?
穆依又道:“准确来说,是我又活了过来。”
纪香浓恍悟,顿时想起了前几日来以手换命的那对夫妻。
她记得穆依从罐子拿了一个什么蛊放进了棺材里,等幼童活过来之后,那罐子也空了。
难道说他的身体里也住着一只蛊?他是靠着蛊续命?
那他现在算什么,是人还是一具行尸走肉?还会有寻常人的情感嘛,她还能打动他嘛……
纪香浓忽感一阵无力。
这任务也太难了!
许是抽回手的动作将他惹得不快,见纪香浓有些失神震惊,穆依说了句今晚去旁边屋子睡,便起身要走。
去棺材屋睡?什么癖好。
罢了,正好今夜她也不想面对他。
于是就没有阻止。
但又不能让他不悦地离开。
纪香浓低眉想了一会儿,擡眸看向他,关切道:“手痛吗?”
“什么?”穆依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吸了口气,眸光闪烁,红唇微张回道:“没,不疼。”
穆依的表现还是给了纪香浓一丝信心。
看来他还是有人的情感。
“我知道你怕痛,娇气得很。我虽看着心疼,但并不能帮你做什么。”说罢,纪香浓又反握住他,将他的手凑到唇边,在食指的小口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离。
似春风轻柔,亦似飓风呼啸。
穆依像是被烧红的铁烫了下,手指一颤,微弱地闷哼了一声,“嗯……”
纪香浓歪头擡眸,“怎地了,是还在痛吗?”
穆依咽了咽口水,没能答上话来,逃避似的抽出了手。
“没。”
这回他不是赌气,是真的想快点离开这间滚烫的屋子。
“睡吧。”
穆依说完刚起身又想起什么停在原地,从胸口拽出了一条小蛇。
“你不必怕,它陪你。”
他还记得她说过自己怕黑……
纪香浓神色复杂地任那条小蛇缠上了胳膊,对着穆依点了点头。
他一走屋子更静了。
纪香浓躺回到床上消化着今天发生的事。
双目无神,一手叩着小蛇,轻轻地在它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
直至困倦睡去。
而旁边屋子那棺材里的男子却浑身是汗地呜咽着,仿佛被折腾了半宿……
纪香浓这觉睡得也不算好。
可能是今日的惊吓,半梦半醒间,她梦见了抑或是想起了原身的部分记忆。
她似乎,还有个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