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1/2)
第86章第86章
他想他似乎离她太近了。大抵是因这一年里他都在家中守丧、几未出门,故而与她日常交往过密。
尽管他与她是亲人的身份,但也不应走得过近,毕竟她是长辈,他是晚辈,虽然她的夫人身份由冲喜而来,实际是虚的,但在名分礼法上,她的身份,是实的,一世也不会变的。
他想与她保持距离,除必要的循礼晨昏定省外,日常勿要再有过多往来,却做不到,就似每回她为他亲手做了蟹黄豆腐时,他都说不出不能食蟹的话,他都无法不拿起勺箸。
他好像在用吃蟹黄豆腐这事劝诫自己,用由此带来的身体疼痛在惩罚自己。回回因此手臂起疹,他私下里疼痒难当时,他就好像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再如此了,不能再靠近她了,除晨昏行礼外,他不应与她再有任何交集。
然而他还是做不到,就像飞蛾扑火,她说话时那样动听,她笑起来那样明媚,似春日里的阳光,让人无法不心生亲近。
于是尽管他用疼痛一次次惩罚自己,却还是会一次次向她走近。他会在上元时亲手做花灯送她,他会在她病时守在她帘帐外……他离她越来越近时,心思依然混沌,许是他迟钝麻木,又许是他不敢面对,直到端阳那日,无人知时,他悄悄地挑起了心纱一角。
那日,他与她在江边看龙舟,席棚外人群大喊着“云世子”,她也好奇张望,并和绿璃谈论起云峥其人。云峥是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相貌英俊、年少有为。他见她神色饶有兴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是有可能改嫁,离开谢府,离开他的。
虽然谢家世代从无寡妇改嫁出门过,但她那般活泼心性,想来不会一世死守陈规。若哪日她向他开口,说想改嫁给某人为妻,他这谢家家主是不会阻拦的,她本来就是因冲喜成为所谓谢夫人,她本就无辜,他怎能不予她自由。
作为谢家家主,他不会阻拦,会完全尊重她的意愿,而作为谢沉呢?
这许多时日来的相守相伴,令他此前竟有种错觉,以为他会和她一直这样下去,春观花秋赏月,虽然似乎走得太近了些,但也会一直一直这样相伴下去。
他不是愚钝之人,此前却会有这样荒谬的错觉,明明她还那样年轻,可能会爱上某人,会改嫁离开,与人真正结为夫妻。这样显而易见的事,他此前竟从未想到。
思及此,他心不由坠沉下去,也不知坠到何处时,却又突然听她打趣,笑赞他生得好看,说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他坠沉着的心,陡然间又被钩提了起来,摇摇地晃在半空。
是日,他第一次背她,走在太微湖畔。她很轻,他本不该吃力,可是背她前行的步伐,却像是踩陷在落雨后的春泥地里,每一次提步都是滞黏的,好似陷在某种温热黏腻的境地中,无法自拔。
送她回棠梨苑时,天已入夜,入夜后,他循礼不会再踏入棠梨苑,就在苑门前与她道别。然而回去的他,心中始终在想她,至夜深时也毫无睡意,终是走出了碧梧斋。
他告诉自己,只是出来散散步,走走累了,就回房歇下了。可是走着走着,他却来到了棠梨苑外,他望着棠梨苑中晕黄的灯光,心思在夜色中如飘飞的萤火,隐隐约约,浮浮沉沉。
突然间,她走出了棠梨苑。他像是夜里的贼,忽然被人发现,刹那间心跳如擂,下意识想慌乱避走,好像就要被人窥见了什么秘密。
她似乎完全不知,就只是夜深出来走走,恰好看见了他而已。她和他聊了会儿花事,又与他观星,在亭中,困倦的她不觉靠倒在他身上睡着时,他呼吸在一瞬间停窒,天地寂静,满天星子的注目下,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送她回棠梨苑,再回碧梧斋中,于室内静坐许久后,以为自己心终于澄定一些,欲宽衣躺下时,忽发现衣袖上落有一根她的发丝,乌黑柔软。
柔软的发丝似不仅缠在他的指尖,亦缠着他的心。他看向他房间的陈设,早不再似曾经的雪洞一般,架子上不仅有古籍,亦有她送的小巧陶器,陶羊、陶兔,团团卧着,玲珑可爱;书案上不仅磊着法帖、设着笔砚,亦有一小瓮清水,漂养在她所送的几朵栀子,花色雪白,香气宜人;墙上不仅悬着圣人问道图,亦有她所送的游春图,画中春色如酒,柳色如烟……
她早完全浸染在他生活中,他愈发“明亮花哨”的房中陈设,似是他愈来愈乱的心境。他想不该如此、不该如此,一直想到天将明时,可最终却还是惦念着她想要茉莉花串,让人买了茉莉花来,亲手摘了花朵、做了一道茉莉花串,着人送至棠梨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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