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哭吗(2/2)
她视线再次落到手中小册上,努力地回想,想给册上之人描绘出一张更具体的脸庞。
但可惜,她常年居于深闺,与这些王公贵族没什么交情,从来都只是听说,而这个晏淮松,她就是连听说也少,只因此人正如册上所描述,是个精于玩乐,末学陋识的平庸之辈。
她只知道东齐王死后,那块儿地方被交给了当时还没有封地的晏淮松,自此晏淮松封淮王,东齐也改名作东淮。
从地域上,东淮临近南晋。
她擡眸看向许翎,不知道他这回的计划,是否也与秦桑海与月氏的战役有关。
猜不透。
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邪佞,江稚梧从那双浅淡的眸中再读不出其他信息。
捏小册的指尖微白,江稚梧深呼一口气,声音几乎比她呼吸声还轻。
“知道了。”
少女双眼如墨纯粹,擡眼时,粉薄的眼皮会掀起一道精致的褶,忽闪着,无端撩人。
她看向许翎,表情中有一丝想要证明自己的倔强。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答应了下来,对方却像失去了什么乐子般,兴味索然。
江稚梧让自己不要细究许翎的神情,“等下你会安排我与他相见吗?”
男人转过头看向房门,简短道:“他此刻就在隔壁,不过不着急,可以等你把册上的东西记好了。”
末了,他慢饮一口茶,“这回不是杀他,但是你总要先杀人练练手的。你得清楚。”
江稚梧低下头,故作镇定的看向手中书册,沉默以应。
——
楼下的戏曲还在继续,丝竹泠泠,唱腔幽幽,江稚梧垂颈读着册子,仿佛在读一出折子戏。
晏淮松二十多载的人生都浓缩在这十页纸上。
她只读了前面几页便兴致缺缺了。
与普通百姓相比堪比撞大运的出身,却被他过成了人人皆可的庸俗人生,甚至还不如一些有志之士,最突出的喜好也不过美食美酒美人,越是精细放大了看,越发觉其中空白无趣。
只看个开头便可推出后头的大概走向,她几乎一目十行的翻页,实在对这人提不起兴趣。
大致通读一遍后,她才又挑重点看了几项,一是晏淮松少年时期的经历,一是他的婚娶情况。
就如她嗜甜一般,她总相信,少年时期得不到的,总会在成年后加倍弥补给自己。
若要让他对自己念念不忘,须得从这处入手才行。
窗户倾泻几分光影,不知不觉间流转,隔壁偶有嬉笑声传来,她也不闻不问,只细细的读着。
许翎看着她专注的眉眼,明明身处丝竹酒楼,轻浮流连丛中,她却总有把这处变得清正高洁的本事,让人不想轻易打扰了她,仿佛那会是一种亵渎。
忽而间,江稚梧擡起头来问他:“你这册上记的东西,可都对?”
她手指轻点于纸上,念道:“先帝亲征四方期间,携各皇子试炼,左丞江谷伴驾,晏淮松与诸太子、西临北庭世子,一同拜学于左丞江谷下半年。因西临世子t身体柔弱,不争不抢,晏淮松与其交情较好,与其余皇子及北庭世子等人话不多。”
许翎闻言轻轻挑眉,点头。
“北庭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北庭王,曾师从过我爹爹?”
江稚梧指尖微微发颤,“我从未听爹爹提起过。”
自她记事起,便知道爹爹除了左丞的官衔以外,还是学府的老师,不光桃李遍布,还养了不少些门客在家里。
爹爹有一颗文人心,教导学生是他人生最大乐事之一,经常会在茶余饭后和她讲起学堂的趣事,但是其中,没有一件事和这些皇子世子有关。
乌浓睫毛抖动,从前在江家,爹爹对待那些学生门客的悉心教导她都看在眼里,阿娘也对这些人尊重有加,冬夏添衣,年节留饭,哪家妻妾不和了还会上门调解。
她可以理解这些人为了自保不为爹娘的死论道,甚至也可以理解北庭王为了权势之争痛下杀手的原因,但是,如果说爹爹与他还有半年的师徒情分,他怎么能……
“狼子野心,不可教也。”
江稚梧恨声道。
许翎撩起眼皮看她,只淡淡道:“或许江谷心中也没有他这个学生呢,不然怎么会从未对你说过。”
他一时起意,不温不火又补了一句:“你落到今日田地,说不定,这其中也有你爹从前教导学生失职的缘故在里头。”
江稚梧诧异擡眼,投向他的视线中带了不满的怒气,和隐隐的委屈。
许翎眯起眼睛,想再看清些,她却蓦然把脸撇过一侧,浓睫盖住眸光,再不言语。
许翎眉头微蹙,声音带了几分正色:“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说出你的道理。”
少女摇摇头,不想再说了。
她的家事,他又懂什么。
江稚梧负气想。
左不过是互相利用一场,何必剖心去给别人看。
她不希冀对方能懂得,只是窝心的气还堵着,让她迫切的想离开这处二人相对的屋子。
江稚梧将册子推到许翎面前,小脸紧绷,下巴微微擡起,冷声道:“都记好了,我这便出去,与晏淮松相会。”
说罢未看他的反应便转回身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许翎一言不发,旁边茶盏上映照出他浅色的眼,古井不波。
他将小册拿起来随意翻动,晏淮松这些事,一些是他看着发生的,余下的他基本也都知道,从本性上讲,此人不算奸恶,只是个贪图玩乐的平庸之辈。
让她拿来练手,正合适。
正巧到江稚梧念的那一页,许翎捏着册页的指节收紧,下意识停了翻动。
纸页墨痕交错如丝。
‘拜学于左丞江谷下半年……’
这幼时小半年的往事,知道的人甚少,但他却一刻也没忘记过。
当时你费尽心血,为什么后来不肯认我,不肯信我。
他眼眸低垂,头一回显露出缕缕怅然。
片刻,
隔壁传来敲门声,随后是男子和女子的私语。
许翎将小册抛回桌上,隽秀眉眼微张,眸光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