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兴趣(2/2)
心悦之人。
从前是没有的。
他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如今,他却不知道,这份异样的情绪究竟为何。
——
又一场秋雨,天气转冷,树叶金黄,成排的修竹也展露出萧瑟意味,风一吹就抖出一片沙沙枯响。
寒露前,刘管事如约送来过冬的衣物和被褥。
踩过铺了满地的落叶,江稚梧走到刘管事身旁,问中秋夜给他的石榴酥皮月饼方子,可受用?
刘管事擦了擦忙出一头的汗,如实道:“说来也奇怪,
“老奴买得是上佳玛瑙石榴,捣碎取肉汁去籽,不另放糖,面粉也是最好的初茬小麦磨得,按照姑娘给的方子一步不差的做,出来的样子也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少主只尝了一口,就再不吃了。
“后来眼瞧着石榴过了季节,老奴就把内馅儿换成了红透的霜柿,再做了送过去,少主却是碰也没碰。”
他面色露难,低声自语:“难道真是我那日看走了眼,但少主明明挺喜欢的,可能还是小厨房做得没有姑娘仔细……”
江稚梧垂眸,隐去眼中失落,细声道:“可能是我讨了中秋日子的彩头,许公子只是吃来应应景吧。”
刘管事呵呵轻笑,刚想附和,又想起许翎看江稚梧的眼神,转而道:“说不定是因为那是江姑娘做的,少主才肯忍着甜多吃两口。”
江稚梧跟着也露出浅笑,刘管事是人情练达,最会说些讨人开心的话,她没有当真,放下这茬问:“许公子最近会回来吗?”
自中秋后,雨霖舍又冷清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只再见过许翎一回,还是在六角亭下,许翎快速教了她更多乱玉的用法,便又匆匆走了。
担心刘管事以为她意在打探许翎行踪,江稚梧补道:“只是感觉他最近好像很忙。”
其实不止许翎忙得不见人影,中秋一过,灵淙和花鸩也一直不见人影,就连腿脚不便的段不厌也时常不在,只有才刚能下地的段不明和她在这偌大的庭院中做闲人。
刘管事倒是不避讳,话家常般语气轻快:“秦太尉在南晋吃了败仗,两位亲王又在江南举兵造反,江湖动荡,咱们雨霖舍可不就跟着忙。”
“两边都是大事,今年能不能过个安生年还两说。”他感慨,又安抚道,“不过江姑娘大可放心,就算打到最后把皇宫也烧了,咱们这里也可保一切无虞。”
江稚梧口齿微张,眼睛睁大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自段不厌与段不明从南晋回来后,秦桑海的落败在她预料之中。
但是两位亲王,造反?
整个大安只有两位亲王,一个是淮王晏淮松,还有一个祈王晏珩礼。
淮王所在的东淮与祈王所在的江南在东西面接壤,淮王有兵马,祈王有得天独厚的陆水两路优势,二人若是联手,可长入大安腹地,过了燕山就直捣京城!
而大安的多数兵力都送到了南晋去,跟着秦太尉与月氏打,眼下秦桑海输了,外忧内患肆起,说这是可能覆国的危机也不为过。
江稚梧抓了当中最为疑惑的问:“两位亲王为何造反?”
她与祈王晏珩礼没什么交集,只知道他是先帝老来子,宠爱异常,只可惜不是中宫嫡出不能立为太子,不过先帝临终前还是划了江南如此一块儿沃土肥地给他,供他好生生活。
至于淮王晏淮松,不过一个色厉荏苒的草包,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晏舟行去。
他们二人在江南举兵,应该是祈王给了晏淮松诓骗了去。
但若只是诓骗,又未免牵强,举兵造反是把全家脑袋都赌上的事,祈王与淮王也不是一个肚皮里生出来的亲亲兄弟,若非心中有气——底气或者怒气,祈王就是说破了天去也不可能煽动晏淮松。
果然刘管事悠哉哉道:“淮王办事不力,得了招兵养马的肥差不好好为国效力却只想着趁机敛财,竟然把要送到边关前线的战马换成了老弱病残的病马,这才让咱们和月氏的重要一役打输了。
“圣上问责,他却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每日除了寻欢作乐就是吃酒,丝毫没有悔过之心。
“淮王妃是个识大体的,着家奴把淮王从酒楼绑了回来,押着他写请罪奏本,淮王却不肯,直骂道‘我既是亲王,又是你夫君,你竟敢绑我,你当自己是皇后娘娘不成?’
“淮王妃脾性烈,回道‘我有做皇后的资格,你却没有做皇帝的命。’这话已经犯了天家忌讳,谁知淮王却酒意上头,说起了‘有朝一日若我为皇帝,也不可能立你为皇后。’的浑话。
“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层层传到了京城,右丞岳泉正愁削藩没有由头,这下把柄送上了门,他好好做了一番文章,引得圣上大怒,直接连下三道急召分别以‘不法事’‘图谋不轨’‘意欲谋反’的罪名要削去淮王亲王的名头和权利,押回京受审。”
江稚梧听得咋舌,只觉不可思议,又急问:“那祈王又所为何事?”
刘管事:“不过钱权财这些俗物,祈王自视甚高,从来不服管,月前却遭了问责罚俸,圣上还怪他治理不好江南,白白浪费了好地方,顺势把祈王的封地给削去大半……”
刘管事滔滔不绝,江稚梧分出部分神经听着,另一部分飞速思考。
这些事多少与雨霖舍有关?
那阵子段不厌与段不明在南晋,灵淙下江南,而她则和淮王多有纠缠,这其中有多少直接的作用,又有多少间接的催化?
许翎那双凉薄的眼眸在她脑海闪回。
都是他算计之下的吗?
这是足以让大安覆国的事,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除了这些,他还做了什么去促使一切的发生?
江稚梧自诩才智不输家中门客,就是和位至右丞的爹爹也能辩几回合的机锋,但是她完全想不通许翎做这些是为了什么,除非……
但是那不可能……
她摇头,下一刻又觉得,在他身上没有什么是绝无可能。
刘管事以为她忧虑京城也要打仗了,笑吟吟安慰:“江姑娘放心,圣上已经命秦t太尉暂时放下月氏,先带兵从后包抄乱党,还下令特许西临王曲恪协助秦太尉进京勤王,二位亲王打不到京城的。”
“那雨霖舍是在忙活什么?”
江稚梧下意识问。
刘管事捋了捋胡子,脸上堆笑:“这个,老奴不好说,还是等少主回来了,江姑娘亲自去问吧。”
是夜,又一轮浑圆的月高悬,一阵细碎马蹄声后,一道颀长黑影走入,窗棱内灯光亮起,
屋内温暖,然而许翎外袍不解,看样子只是匆匆回来一趟,等下还要走。
他未擡头,一面在屉中找书信,一面淡淡问:“来做什么?”
“来问你问题。”
江稚梧轻声,“今日刘管事和我说了许多,我想应当是你授意的。”
许翎停下。
他以为这许多的事情,她得想个两三日才能明白。
他笑笑,正了神色,撩起眼帘看她:“那你想问什么?我时间不多,今日你只能问一个。”
厚缎锦广袖袍下,江稚梧握了握拳,她的问题太多,要选出最优先的一个来也需要花些时间。
但是许鹤沉说他没有时间。
仲秋夜无声,江稚梧终于决断,她最想问的,还是那个她认为不可能的事。
许鹤沉,你是不是想做皇帝。
只是这话太不敬,太荒诞,她须得向前迈出一步,凑近了再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问,免得被人听到笑她净想些无稽之谈。
才一靠近,就闻见一股香味,不是金桂、也不是清竹、和她爱用的花香料也没甚关系,是一股甜甜的果香,带着朔北杨树叶子的馥郁,这味道过于奇特,惹得她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
她问:
“许鹤沉,你身上怎么有女人脂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