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2/2)
至于许老爷会不会留宿?
祝玉山没想那么多。
按照他妻子的说法,许老爷听起来是个高门大户,做到这种份上定是觉得江姑娘的身世不够敞亮,需要她领着在京城露露头脸,这才算走了明面,然后才能由许老爷往家里领,这种情况之下,他们这里预备上总归不是什么错事。
——
天一冷,人也懒散,好似没做什么事,日子却咻然划过。
这几日天气都不好,阴沉沉的又始终落不下雨水,只干干地刮冷风,江稚梧恹恹猫在院子中,不怎么出门走动。
她坐在窗边,胳膊撑着窗棂,下巴搁在小臂上,闲散看着天边铅色的云团。
不知道这乌云是因为天气真的不好,还是因为云的那头在打仗这才被战火熏成了铅黑色。
这些天江稚梧又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然而许翎一直未回来,她便只能任这些疑问积压,在她肚肠中翻来覆去的绕着,把头绕的昏昏胀胀。
窗外的风景太过萧寂,她无声看了会儿,开始沉沉欲睡时,一道亮丽声音落在她身后:“看什么呢?”
江稚梧回头,视t线飘向款款而来的妇人,端坐好应了声:“白娘。”
白娘也朝外头望了一眼,只看到光秃秃的树杈和苍苍阴天,十分无趣的收眼,“要是闲着无事,就来考教一下功课,如何。”
江稚梧点头,她知道白娘就要走了,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考自己差。
果然,白娘施施道:“我就要走了,最后考你一回,过了这关,以后出去才可以说是我白娘带出来的姑娘。”
江稚梧颔首,缓步走到屋中央,等着白娘出题。
她做事认真,学什么都一丝不茍,白娘拿任何一项来考教她也不怕。
白娘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暗暗露出满意神色,“屋里施展不开,咱们到外头去。”
草木凋敝,廊桥泉水比往日更冷,整个庭院一眼望过去和天空一样灰扑扑的,无趣得很,直到白娘与江稚梧先后从屋中出来,才给这枯燥的景色装点上不一样。
只见白娘一身墨绿色素绒薄衾袄子,扭腰走在前头。
江稚梧则身穿乳白色正襟小袄,,一双茜色软底珍珠绣鞋时隐时现。
她怕风,外头另外罩了一袭大红洒金的斗篷,毛茸茸的兜帽领子在颊畔轻漾,衬得本就似雪的肌肤更加干净莹润。
灰蒙蒙的世界因为有了这一点红色,突然也鲜活清晰起来。
白娘找了片平坦空地,“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教过姑娘一段儿西凉的舞蹈残篇,就跳这个吧,那残篇后头的部分姑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跳,不必拘泥。”
“不过我有一要求,姑娘要让我觉得,真的身在西凉才行。”
说完走到旁边,把整块儿空地都让给了江稚梧。
江稚梧思索片刻,轻声问:“可有丝竹玉箫?”
白娘摇头。
江稚梧抿了抿唇,心底琢磨着。
这道题看似简单,实则颇有难度。
简单在于,西凉曾是大安的属国,一朝国破后,三万余户西凉人迁入大安,西凉舞曲也一起流入多年,妙丽动人的恢宏乐舞早已被汉人拆解融合到大安的舞曲当中,她跟着太乐署的名姬学的霓裳舞就是西凉舞的一种,加上白娘又专门教导过她这段残篇,舞出来不算难事。
可白娘还要她把残篇续作,要身临其境,却不给伴乐,只让她干巴巴的舞。
这才是让她头疼的地方。
江稚梧立在原地挖空心思地想着,白娘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催促着便要开始。
顾不上许多,她擡手掐出一个开始的动作,袖口一甩拿起势头,斗篷还未脱下就匆匆舞了起来。
头上步摇碰撞出没有章法的叮当激荡,惹得人心乱。
江稚梧其实不喜欢跳舞。
下位者才扭动身子博得上位者的欢心,这样清高的观念根深蒂固在她意识中。
比起跳舞,她更喜欢弹琴,咏乐。
回旋翩转间,她冷不丁地想起自己曾听过一首西凉乐。
那是在一场诗会上,一个西凉人与汉人的女儿把诗词作歌,唱了一段儿西凉小调,曲乐娴雅柔婉,算是整场诗会最特别的一个演绎。
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没想到此时还能循着回忆再哼唱出来。
一个念头爬上心头,既然无丝无竹,那就以歌来和好了。
左右这会儿也没有旁人,就算唱岔了舞乱了,与白娘求个机会换个题目再考教便是。
江稚梧想定了主意,动作也干脆的了不少,甚至还尝试着控制步摇的碰击声来给自己做伴乐,残篇舞到尾声时,她丹唇轻启,哼出一串袅袅音律,把残篇和她自己的续作衔接到一块儿,竟奇妙的融洽。
白娘看着她婀娜身段,唇边笑意渐深。
不远处,刚刚踏入雨霖舍的许翎行到半路却听见有青涩歌声传来,断断续续,婉转绮丽,是首西凉的曲子。
听着是从西苑飘出来的。
其实不用辨别方位,单从声音中便已经能够听出是谁。
他这阵子在王府既要不时应付晏舟行的召见,又要分心支应阮奚,还要吩咐下事,神经始终绷着,此时骤然听到这绵绵曼声,蓦得生出些劳倦情疏之意,忍不住立在原地闭目听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面上倦色褪去不少,只是眉眼依旧沉郁。
他不在,她兴致便这么好?
许翎阔步朝西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