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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送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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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梧顾不得她这么多,算着一盏茶的时间要过了,匆匆折返回去。

——

宝荔捧着酒水,一会儿望天,一会儿望着路的尽头,后悔死了放宝叶走,前头进去送茶被宝蝶那个狐媚魇道的抢先了,这回送酒她一定要抓住机会,叫王爷高看自己一眼。

只可恨那个扶不上墙的宝叶!自己不争气就罢了,莫要坏了她的事!

宝荔望眼欲穿,终于瞧见一个杏色的身影从拐角走了出来,心里狠得一松,火气噌似的往外冒。

“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宝荔咬着牙喊。

来人乖顺低头提裙跑了起来。

宝荔见她髻子都跑得乱了,鼻孔出气嗤了一声,走到前头飘飘留下句:“端着酒跟在后头去!”

江稚梧一副垂头丧气模样,蹲下拿起托盘,照宝荔的话紧缩着肩膀跟在最后。

她低头盯着盘上酒盅,背也不敢伸直了,生怕被身后守卫看出端倪,好在那两个守卫并没有分多少眼神在她身上,一行人过了月洞门。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侧门处,刘管事正躬身走在许翎身畔,“少主,西临王安排您在这更衣,一起沐汤饮酒,那酒是圣上赐的御酒,咱们不知会一声就走了,会不会叫西临王拿着把柄弹劾上去?”

许翎双手背于身后,稳步迈出侧门,“被他弹劾和脏了我的眼,就随他弹劾好了,左不过都是秋后的蚂蚱……”

许翎脸上写着嫌恶,再路过月洞门时,更是看也未看。

月洞门内,越往前走水声越大,江稚梧的心跳也如擂鼓,险些撞上前头突然顿住的女子的脊骨。

一道刻意压低的婆妇声传来:“怎么来迟了,已经传了舞姬进去,你们在这等会儿吧,跳完了再送。”

诸女子都低头称是,江稚梧也埋着头轻声应和,静静等候被放进去。

门外,许翎脚步骤然顿住。

刘管事:“少主?”

许翎眉头紧锁:“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刘管事四下看看:“就听到里头领事婆子在管教那些丫鬟,还有些丝竹声。”

许翎沉着脸回头,朝月洞门内望过去,只瞧见一个个杏色的娇小轮廓,和他前头在里面看到的别无二致,再细致到面庞的就看不清了。

为了赴约,他今日用了颠茄水,看不清也是正常,许翎指向那行杏色的人,对刘管事道:“你看看那些女子,有什么异样?”

刘管事揉了揉满是褶皱的眼皮:“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少主觉得不对?要老奴过去看看吗?”

许翎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不必,是我多想,走吧。”

毕竟,她不可能在这。

月洞门内,江稚梧快站不住了。她身量比这些女子都高,不得不一直呴背塌腰,裙下的腿半蹲着,头更是擡也不敢擡,生怕被那婆妇识破。要维持这样蜷缩的姿势实在累人,只这一会儿她已经开始隐隐地腿酸打颤。

就在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在微微发抖的时候,前头终于有了新动静,旋转的舞姬们四散退下,宝荔在婆妇的低声催促下迈步进去。

江稚梧忍着酸缓步跟上。

杏衫少女们从屏风侧鱼贯而入,一转进来,只觉得水汽扑面,温度宜人,别有洞天。

借着水汽氤氲,无人注视她的小动作,江稚梧悄悄观察四周。

正对着她的是大小不一四个温泉池子,若是把整片地方比作一张棋盘,那这四个温泉池子就像两枚围棋子与两枚象棋子错落在正中。

其间一大一小中有人影攒动,另外一大一小则还空着。

此时前头晃过个男子身影,她定睛看去,才发现左前方还有个小门,一个身披长袍,胸膛半裸,身下只穿亵裤的男人正从那门中进来,赤脚缓步走在卵石路上。

江稚梧面上一红,垂下眼,听见温泉那头有个粗放声音道:“岳丞相,叫大家好等啊。”

哗啦一阵下水声后,岳丞相说:“年纪大了,更衣动作就慢些,秦太尉身强体健,多担待。”

江稚梧心道看来来的是右丞岳泉,招呼他的就是秦桑海了。

这二人口气听着有些暗讽意味,同时也透着股熟稔和相互忍耐,江稚梧心道奇怪,按照她的了解,这二人应当更加针尖对麦芒才是。毕竟大安向来文武不和,朝堂上都恨不得生啖了对方,私底下怎么反而像斗惯了嘴的旧友?

不过那头没给她细想的时间,又一阵哗啦水声后,依旧是岳泉的声音,这回他染了些怒气:“你这怀中怎么还有个女人?光天化日之下男女共沐,不成体统。”

江稚梧闻言忙回了神,也顾不得非礼勿视,循着声音朝秦桑海那看去,只见那水汽迷蒙处,可不就正有一个娇小细瘦的身影,尚未长成的身子若隐若现,身边不远处一抹杏色绸布和绯红小衣正漂漂荡荡。

江稚梧眉头紧锁,突然明白了宝叶为何不想来。

秦桑海婆娑着怀中人,毫无愧色:“西临王送来的,我不收岂非无礼?”

岳泉似是不想与秦桑海为伍,起身从大池中走出,换到旁边的小池去。

小池内另响起一个声音:“岳丞相您请。”

岳泉冷哼一声下水,又问:“汪廷尉,怎么不去和秦太尉一处好侍奉左右啊。”

秦桑海赫然大笑,笑得乐不可支:“岳丞相不知道,汪廷尉他也受不了。”

岳泉不解道:“我倒不知道汪廷尉还是个如此洁身自好的。”

汪培端着无赖圆滑的性子,一本正经道:“非也,实则是因为汪某喜男风。”

“……腌臜货。”

岳泉气得一撩水面,抖着胡子问:“西临王人呢?还有北庭王,怎么都没看见?”

大池中另一人朗声回他:“说曹操曹操到,西临王这不就来了。”声音却是朝江稚梧的方位。

江稚梧脖子一紧,她听得太入神,竟连自己身后走进来个人也不知道。

一道堪称阴柔的嗓音在身侧响起:“去送酒。”

“是。”

一行女子异口同声,只有江稚梧愣在原地没张嘴。

她察觉到身旁男人的视线在她周身游走了一番,不禁汗毛根根竖起,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只轻声道:“乖孩子不必怕,去吧。”

江稚梧手脚僵直地往前。

卵石湿滑,她身前的女子们却走得极为稳当,最前头的宝荔已经来到大池里侧,江稚梧即使在后面吊着,也已站在四个温泉交接的当中。

站在此处,她才瞧见了原来那大池偏向一侧的角落里还坐着四五位方才不曾出言说话的人。

他们有人饮着茶,有人则已经伸手在要酒盅,其中一人不知是手抖还是故意,没抓到酒盅,却一把抓上端酒人的手,扑通将人拉下水。

秦桑海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嘲道:“刚才装得人模鬼样,如今瞧见我率先要了一个,不就也忍不住了。”

那人梗着t脖子嘴硬:“是这水雾挡了视线……”边说边要推走身边女子,然而跌落水中的宝荔却柔身依偎上去,那人又兀自演了好一会儿的一番半推半就,大骂宝荔哪里来的浪|荡蹄子,还给了她脸一个巴掌,宝荔哭着求他,他才勉强受了。

江稚梧看得恶心上涌。

她身后,一片哗啦入水声,应是西临王走进了另外的大池。

曲恪缓了缓,适应了温度后才对着另一头的问:

“鹤沉不在?”

江稚梧手上一抖,酒盅“铛”地侧翻在圆盘上,辛烈酒气直冲她天灵。

满池的人一同看向她。

她连忙将酒盅扶起,止不住哆嗦的手指捏住酒盅在圆盘上磕出一串颤音。

一瞬静默后,池中人爆发出震天的笑。

曲恪也闷声笑了,再说话时声音带着轻微喘息:“不碍事,就当本王赏了你半盅。”

江稚梧低嗯一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双眼盯着酒盅中还在摇晃的液体,祈求着许鹤沉只是一同被宴请了,但他并不是北庭王,只是恰好他与北庭王两人都不在罢了……

搂着宝荔的人续着曲恪的话问:“鹤沉是哪位仁兄?”

江稚梧深吸一口气,是了,就是她想的那样。

旁边秦桑海嘁了一声,“不说我们都忘记了,他还有这个字号。”他面向曲恪道:“到底是西临王你与他感情好啊。”

曲恪淡笑:“毕竟少时同窗常常相处在一起,一时间改不过口。”说着又有些怅然,“可惜了淮松,不然今日我也要邀他来的。”

少时同窗……

曾经许鹤沉给她的书册中有记载,‘先帝亲征四方期间,携各皇子试炼,左丞江谷伴驾,晏淮松与诸太子、西临北庭世子,一同拜学于左丞江谷下半年。’

江稚梧呼吸彻底乱了……

旁边人对曲恪道:“王爷惦着与他的少时相识,他么……却未必会念王爷这份旧情呵。”

曲恪:“此话怎讲?”

那人只笑嘻嘻说:“温泉、御酒、佳人,王爷这番精心布置,人家招呼没打一个就独自离席,可不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接着一招手,“小美人过来,也给我尝尝。”

江稚梧瞧见了他是在冲自己招呼。

但她没动。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

那人“嘿”地怪叫一声,撩起水瓢粗鲁泼向她,“说你呢,过来。”

腰间一热,满满一瓢的温泉水沿着她腰线顺腿际滚滚流下,杏色布料沾了水,变成烂熟的绯红,靡靡包裹在她腰上腿上。

那人原本还有些被轻慢的怒色,却见她腰是腰,臀是臀,一双小鸟腿没有丁点儿赘肉,怒色转为寻味的笑,主动朝江稚梧走来。

江稚梧被泼得一个机灵,湿布在空气中快速变冷,反向抽取她的体温,她不禁瑟瑟发抖。

曲恪在一旁道:“薛大人,对我的人温柔些。”

姓薛的撚撚下巴颏上粗黑的短须子,“王爷放心,下官就是讨杯酒喝。”

他口中说着酒,一双耗子眼冒着绿光在江稚梧身上流连,叫她遍体生寒。

脚踝一湿,有只湿滑的手搭上来,不老实地往她裙底小腿摸。

江稚梧只觉全身血液都涌上脑门,恼得恶心。

她死命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咬得满嘴血腥味,不要命地想,乱玉她贴身带着,大不了她出刀,先杀了他,再看能不能趁乱逃了。

却听见身后一个轻蔑的声音:

“什么时候轮到薛司空排在本王前头喝酒了?”

音节如同鼓点紧密落下,熟悉得让她忘了呼吸。

她怔怔回头,一条修长手臂恰好从她脸侧探出,越过肩头捏起酒盅,光滑酒盅表面映照出那人手心一条泛白的刀疤。

是许鹤沉。

他将酒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随后手一松,酒盅砸在薛司空脸上,犹如一个巴掌,接着又擡腿,木屐踩上薛司空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发力的同时唇畔勾起一个让人胆寒的笑,“当罚。”

薛司空应声惨叫。

右丞岳泉肃声:“北庭王你疯了!薛荆是朝廷命官!就算你是藩王也不得打伤命官!”

曲恪也劝解:“鹤沉,有话好好说。”

许翎置若罔闻,缓慢、平稳、持续地施加力道。

江稚梧好似听见了什么崩裂开的声音,但她无暇顾及,只因许翎正揽上她肩。

“酒本王喝了,人本王也要了,薛司空若是介意,就再和曲崇欢去讨。”

言讫,许翎擡腿,阔步走向仅剩的无人温泉池。

江稚梧踉跄行在他身侧。她过分错愕,错愕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以至面上看起来还是平静的,随他走下温泉。

泉水温热上涌,压在心口,闷得发疼,她这才好似重新想起要呼吸,剧烈的喘起气。

肩头的手不懂声色滑落在她脊背,于水下轻抚。

“江稚梧,你先冷静。”

冷静?

怎么冷静?

江稚梧连愤怒都顾不上了,只死死盯着对方。

她傻,傻得被他从头骗到脚,骗得晕头转向。

她就是再傻,此刻也明白了。

他就是北庭王。

就是许翎。

许鹤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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