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见(2/2)
江稚梧心道不好,但她现在已经坐实了江小五的身份,又有男子扮相,齐捕头也未必能认出她,思索了一番,才缓缓擡头。
齐捕头只当她扭捏作态,并未有疑心,左右打量了一番,果真没有认出她来,只道:“是个美人胚子。”随后转身对李捕快道:“拷起来带走。”
“大人!”“头儿?”
江稚梧与李捕快同时出声,互看一眼后,江稚梧示意李捕快先说。
李捕快:“江姑娘的籍契请帖都对的,为什么拷她?”
“是啊,别搞错了。”
刘管事在旁帮腔。
“我会搞错?”齐捕头哼笑走近了,拉起江稚梧一片袖子,“你这身黑袍乍一看不起眼,仔细一瞧却是经纬起花、四方连续的上品蜀锦,还是极稀罕的玄青色。蜀锦是什么,是士大夫才能穿的,祝玉山是什么?是个下九流的商人,只能穿绢!穿布!”
齐捕头得意看了李捕快一眼。
李捕快反应过来:“要么是你偷来的衣裳,要么就是你家表哥不老实,私购士大夫才能穿的锦缎穿。”
江稚梧没想过这茬,一时慌了神找补道:“家父曾任陶州知县,这其实是家父的衣裳,是我前面记错了。”
若是她从一开始就说是知县爹的衣裳,此刻尚有得转圜,只可惜她先前说了是表哥的,这会儿再改口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李捕快掏出镣铐就给江稚梧带上。
刘管事上去拉扯,好说歹说的解释,李捕快却不再轻信了,口中不断默念律典道:“非士大夫私穿锦裘的,罚银十两,杖二十。”
齐捕头听得心头舒畅,这可是蜀锦,当官的为了自证清廉都不敢穿,只有些边角料做荷包、络子,普通人更是连认也不认得,也就那些王公贵族才会制成衣裳,这女子能穿蜀锦?瞎话编得再巧妙也骗不过他去。
刘管事见解释没用,气得胡子一拉,“齐捕头,碰坏了我们江姑娘,你们可开罪不起!”
“哟,哪来的老匹夫跟我耍高腔!”
齐捕头乐了,“一个行商跑镖的,我想开罪就开罪,能怎么着啊,你们身后有谁啊?大当家的危亦安?你让他来衙门找我,你看他会来吗敢来吗?我还正愁没理由把他带到衙门里三堂会审呢!”
说起危亦安,齐捕头多看了江稚梧一眼,只觉得这女子面熟,不过美人三分像,他倒是没往心里去,伸手抓在镣铐的铁索上,带人直接要上山。
到山上去,一来是带着这女子上去邀功请赏,更重要的离开这个是非地儿,既能躲懒也省得得罪谁。
因此李捕快和跟班儿的说要和他一起押送时,他直接甩开了这二人的手,“山上都是大人物,表现不好要掉乌纱帽,我亲自走一趟,你们几个在这好好查,务必要拿住那个强抢民女的歹人。”
从头到尾没被注意到的宝叶扯了扯刘管事的袖子,“怎么办……”
刘管事也没辙地叹了口气,他不好此刻搬出北庭王的名号强留人,只能快点儿下山,和许翎碰头后再做打算,当即就以要回家通传为由让李捕快放行,快马朝山下赶去。
这边,齐捕头与江稚梧行在山路上。
江稚梧没料到这事会发展成这样,但怀疑她偷衣裳总好过将她直接认了出来,她也就先且走且看,先跟着齐捕头往山上走,想着行得慢些,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泉山路短,齐捕头也不着急赶路,身边又有美人作伴,他只如踏雪赏梅一般慢悠悠行着。
只是这美人总低着头,欠点儿意思。
齐捕头随手折了条光秃秃的柳枝在手上划拉,状似无意地任枝条划过江稚梧的下巴,“祝家表妹?”
江稚梧被镣铐拘着无处好躲,矮了矮肩膀,轻“嗯”一声。
“嘁,”齐捕头不顺眼她不拿正脸看人的做派,手上寸劲一扯,把人拉近了些许,“你有得跟我犟,不不如现在好好求求我,否则等会儿到了上头有你好颜色。”
江稚梧被他扯得踉跄,脚上木t屐本就不好走,她又没穿袜子,虽有长袍盖着,但这会儿踩在雪上也冷得很,双脚很快冻得发木,这下她不必刻意放缓脚步也走不快了。
齐捕头本不着急赶路,却更看不惯身旁女子偷奸耍滑磨洋工的样子,偏要加快了步子折磨她。
皑皑白色山道上,江稚梧艰难地迈步,有些雪被往来车碾压实心了和冰溜一样滑,实在难走得很。
她分心想着不知道许翎能不能来得及上来救自己,又哀叹自己到了这种关头竟然还是只能祈求许翎的搭救,不慎脚上力道错了劲儿整个人滑倒在地,连带着齐捕头也跟着摔了个屁股墩!
齐捕头哎呦呦揉着屁股,咧嘴怒骂;“你这娘们!走路走到狗肚子去了!”
江稚梧摔散了头发,手臂被路上冰碴剐出几道血口,发蔫的声音没透好气:“大人不牵扯着我,让我自己好好走,我也不会连累大人。”
她歪歪倒倒好容易才踩稳了站起身,掣掣镣铐,示意齐捕头别一直抓着那铁链,“松一松手,我要束头发。”
齐捕头岂肯遂了她的意思,啐道:“头什么发,抓进班房第一个给你绞了!”
他紧了紧裤腰,踢踢摔撸秃的靴子,恶狠狠瞪向江稚梧,作势要唬一唬她少给他找麻烦,谁料这一眼看过去,他却深深迷惑起来。
弯眉,杏眼,又小又翘的鼻尖,风情万种的嘴唇,还有这精致的下巴颏和三千如瀑青丝,他肯定在哪儿见过她!而且时间不短了……
齐捕头越端详得仔细越是心惊,只觉得这山峰吹得人头脑又凉又清醒,这女人绝对不是年前腊月里才来京奔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