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协议(2/2)
是的,他给人以美的观感。
让人放松对皮囊下那颗心的警惕。
连带那颗小巧迷人的黑痣,隐秘地亲吻他嘴角以下、下颚骨以上的一小寸皮肤。
在巫染骤然清晰的视线里,黑得纯粹。
他离得太近,俯下身的动作又不克制,巫染出声的时候他也看向她。咫尺间,目光燎原,他眼里一览无余的玩味和漫不经心。
什么意思?巫染一瞬间来了场酣畅淋漓的头脑风暴,他对她有意思?他要亲她?还是单纯想要吓唬她?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徐经纶,徐氏集团的太子。他是继兄的挚友,二十四岁,前途无量。忽略他有一位的预备役未婚妻,和他纠缠在一起似乎好处不小。对巫染目前到身份而言,尤其受用。
“安全带。”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眼神示意她看左手边,只听咔嚓一声,卡扣严丝合缝地插好。很清楚她在想什么,他只是无辜地坐回去,摊了摊手,像是对她说,你实在想的太多。
逗她玩呢。巫染不动声色地微笑,明明可以让她自己系安全带,非得这样吓唬她。明明可以立刻解释,非得等她忐忑到心悸,他才徐徐开口。真是把拿捏二字使到极致。
行,拜他所赐,她确实睡不着了。
烦躁地把助眠眼罩彻底扯下,巫染调高座位,神智恢复了清明,只是眼睛仍干涩。她从羽绒服里拿出惯用的眼药水,滴两下。
“弄醒你了?”徐经纶是在明知故问。
“没有。”巫染用掌心轻揉上眼睑。
“好用吗?”说的是眼药水。
“还可以。”她可没有借给他的意思。
红灯一分半钟,凌晨里漫长的等待。
徐经纶说:“借我用用呗,染染。”
巫染克制住烦躁,把眼药水递了过去,言笑晏晏:“不是什么好牌子,别嫌弃。”
“怎么会。”徐经纶擡头用着眼药水,冰蓝色的液体顺着眼尾的浅沟蜿蜒,他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劲凉型的眼药水,轻声“嘶”一下,也学巫染用掌心按压着自己的眼睛。
活该。巫染不动声色勾起另一侧嘴角,想到车窗能倒影,还是狠狠压抑了下去。
“其实你要是困,还可以睡会儿,距离中心医院还有半小时的车程,到了叫你。”
“不用,你不是缺一个聊天的人吗?”
“看你刚上车的时候睡那么熟,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呢,你明天又还有考试。”
“说笑了,我现在不还是被请上车?”
这就有脾气了?徐经纶抿起唇笑了笑,“染染是好妹妹,心疼我这个哥哥,不愿意看我一个人焦头烂额,特地来陪我聊天。”
“那t你是不是也该心疼一下我?”
大半夜被逮出来陪驾,巫染也没好气。
“我不够心疼你?”徐经纶开始兴师问罪,“我今晚对你真够意思了,小家伙,你没有良心吗?我看你应该心疼一下我,你的小钉子还让我在高架桥度过漫长的两小时。你还没回答我呢,乖乖,就那么讨厌我?”
被揭穿了,巫染知道再装下去也没用,至此已经全然开诚布公。徐经纶,是目睹她佯装被抢劫的人,是深谙她计划络雅和拙园的人,是看清她佯装无害的人。好啦,他就是他,没有巫嘉那么愚蠢,没有邓拙乐那么对络薇姐情深,更没有邓拙园那么好拿捏。
看来现在,得换一种方式对付他。
“那得看哥哥做不做让我讨厌的事了。比如今天晚上,我就又有点儿讨厌哥哥了,你明明知道我明早有很重要的考试呢。”
意思是生气了,意思是又要报复他了,意思是已经给他打好预防针了,徐经纶,我要想办法找你麻烦了,你最好注意一下哦。
徐经纶笑了:“染染就不怕我……”
巫染也笑了:“哥哥是好说话的人。”
“但我不是。”
徐经纶的神情因她的话而凝滞了半秒,而她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下去:“我没有什么靠山,在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我举足够轻,所以谁都可以来扇我一巴掌,踩我一脚。”
“但是我不打算让别人一直舒心下去。如果我什么都没有,那我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获得一切?反正我又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巫染别过头去,“我妈妈已经死了,爸爸也不在乎我,家里没有人真正在乎我、没有人爱我。既然如此,我更没什么好在怕的。”
徐经纶没想到她突然说掏心窝子话,更没想到她用手背去抹了把面颊,霓虹散开她手上那亮晶晶的水渍。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的眼睛里坠落下珍珠大小的眼泪,一颗一颗。
这到底是精湛演技,还是披露真心?
迟疑片刻,他说:“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用那么剑拔弩张的方式去伤害别人。”
“是他们先用那种剑拔弩张的方式伤害我!”巫染转头瞪着他,委屈动人的眼神比话语更能表达情绪,“是只许州官放火?”
徐经纶一时间无法反驳。
巫染哭起来,和方络薇哭起来不一样,和方络雅哭起来又不一样。方络薇哭起来就像别人犯了滔天的错,她柔弱而无力回天,只能一遍遍求证别人是否还爱她;方络雅的哭更像小孩遇到不公之后的闹腾,掀桌子,踩凳,不知不觉给人拿眼泪当武器的错觉。
他也见过很多别的女孩或女人哭。然而巫染不属于任何一种能被归纳的存在。
她的眼泪太虚假了,她的恨却很真实。
“这样,我们签订和平协议。”
徐经纶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方向盘,“我也不想惹麻烦,尤其不想得罪你这样的人。我们签署和平协议吧,互不相犯,我不管你怎么折腾方络雅、邓家小子,他们惹你了,你报复回去就是。但是,我有自己的立场,巫嘉也是。我之前是做了些对你不利的事,但是我绝对没有半点要惹你的意思,希望你精准打击,别再误伤我这个无辜的人。”
她没说话,眼睫垂怜,投下一片阴翳,就那么凝着眼泪望着他。突然之间,他感到灯光打在她的脸上都变得鲜活,像是为她的美丽服务。而她的美丽只为她的欲望服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他也因为她的眼泪而有些尴尬、麻烦、窘困,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不过,也希望你能考虑我的立场,我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我尽量保证不惹你,但我保证不了别人。”
“我尽量保证不会打击到你。”小家伙擦着眼泪,还没止住抽噎,但也有样学样。
“……但我也保证不了别人。”
“行。”徐经纶竟然感到如释重负。
夜雨声烦,谈判的气氛太压抑。他手指在中控台上滑动,车载音响开始播放音乐。深沉嘶哑的浑厚男音在车内静谧地流淌。
一首很经典的《WayDownWeGo》
Fathertell
神啊请指条明路吧
Dowegetwhatwedeserve
何为人们应得之物
Ohwegetwhatwedeserve
到底什么才是我们配拥有的
Andwaydownwego
我们下至深渊
Waydownwego
跌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