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间(2/2)
巫染很不解,以为此人又在发神经病,拙园坦言:“网上都有报道,有些人就是很享受欠钱的那种乐趣,自己有钱不用,非得去借贷负债,当负家子弟,觉得很刺激。”
“我不是有钱不用,是真的分币没有。这话说的,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巫染冷笑着挖苦他,“少爷,我的邓少爷,钱包永远是鼓鼓囊囊的,劳力士永远是镶金戴银的,绩点永远是中规中矩的,身边永远是桃花不断的……思想呢,永远是何不食肉糜的。”
拙园闻言非但没气恼,反而莫名其妙地松散肩膀,惬意地眯着眼,心下踏实不少。
这才真是对味儿了,这才是巫染嘛,倘若她哪天真对你和颜悦色,春风化雨,你才该害怕自己是不是快要死到临头了。反正时至今日,他一天不被巫染骂就浑身难受。
虽然挨骂了也会让拙园难受一天。
“不是,你上哪儿花这么多钱啊?”
拙园合上经济学史,纳闷瞧她。
巫染沉默不语,要花钱的地方可太多:贵族圈子里来来回回的宴会交涉要花钱,送礼要花钱,购置衣裙、维持光鲜的千金身份也要花钱;李城没再跑川藏线,德镇汽修厂也歇业了,这两年完全靠巫染早些年存下的钱吃老本,她还得供兄弟们生活,供庄羽在西雅图还好练球备赛……钱总归是不够花。
谁也不知道,巫氏置业的千金居然为了钱而焦头烂额。兼职不是没有想过,但有悖她刻意营造的上帝宠儿人设。再找巫恒要钱就会起疑心了——一个正常大学生,就算在物价飞涨的美国,一个月怎么会花二十万?
拙园晓得巫染我行我素,只有要用到他的时候才托出计划,其余时候他也不知情。她早说过不该他知道的别问,拙园除了双手奉上自己的储蓄卡,也没有别的能帮上忙。
出乎他的意料,巫染不常刷,就算临时挪用资金,次月生活费一发也会自觉补上。
巫染才不是故作清高,她离自立自强的清纯小白花人设太远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世上所有的钱都汇进她这穷人的银行卡里。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像不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她不会寻求邓拙乐的帮助一样。
求人就要欠人情债,债永远最难还的。
若闹翻,还会变成要挟人就范的利器,巫染很清楚不能留下自己的把柄,被掣肘的滋味,她已经在某人身上体会得够够的了。拙园和她,永远只是被利用和利用的关系。
如果还有,那就是她复仇大计的一环。
于情于理,巫染不接受他的接济。
不能凡事都靠他人的接济才成活。
某个凌晨,忙碌了一天的巫染刚歇下,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她感到贫穷,和孤独。
老天,人起码不能两样都占了吧?
她在室友轻微的鼾声里冷漠地睁开眼,对天花板沉思。她确实很久没和京城那些人产生联系,忙于学业是理由也是借口。
山雨恢宏的承德夜已然很久远了,巫染对那个曾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并无过多感情。朦胧感充斥浑身血管,缓缓流淌的是平静。
徐经纶?
徐,经,纶。
好像是一个有点陌生的人名。
巫染重新缕了一遍和继兄挚友之间发生的种种。从相遇到相杀是不漫长的六个月,血橙香雾同颈前齿痕……最后依稀记起的,居然只是这人下颚处一点淡漠漆黑颜色。
就着窗前同种色彩的含混夜幕。
巫染半撑下巴,开始布局。
.
一周后。
学校南边的Huntlibrary。
巫染和邓拙园在图书馆二楼碰面。
巫染摘下零度数的银框眼镜,先给自己疲惫酸胀的双眼点眼药水。冷薄荷药水刺激脆弱的视网膜,她倒吸一口冷气,缓缓呼出时瞥向对面的男大学生——邓拙园今天穿的很正式,素白衬衫内搭,RobertadiCaro驼色休闲西装外穿,静奢绅雅,清爽有型。
看到巫染的穿着和平日无异,他反而略挑眉稍表示诧异:“你是不是忙忘了,今天可是要去接他们的日子,你就这样穿吗?”
“我没忘啊。”巫染拿出笔记本和便携鼠标,顺带用掌心摁压右眼,只拿水汪汪的左眼瞧他,“所以你全部考试都结束了?”
“我比你少一门。”邓拙园撇了撇嘴,“我今天中午就正式解放t了,一直在图书馆呆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等咱学霸考完吗?”
“那你刚才在忙什么?”巫染直接伸了脑袋过去,“贸易谈判?你负责这part?”
“嗯,还是先看看市场背景吧,不然我也不好写磋商点。”邓拙园又和她简述几句case的详情,后知后觉,“不对啊,我不是在问你接人的事情吗?你就穿这么Noral?”
“那我要怎么穿?”巫染笑得很揶揄,潋滟清澈的杏眼眯成半月牙湾,从中迸射出古灵精怪的光彩,“要不把校园舞会的裙子翻出来穿上?再配我那沃顿绿的珠宝首饰?我了个天爷啊,是国家主席要来机场吗?”
“那倒不是……”拙园已经习惯她时而的黑色幽默,好说歹说也被荼毒两年有余,如今甚至还能接上两句,“是京城徐太子爷要莅临指导,人家现在可是LEVEL!”
“有多LEVEL?”巫染将肩头散发用黑橡皮筋束起,重新戴回了防蓝光眼镜,开始继续写申请夏校的材料,“我看你有那个时间琢磨服表工作,还不如去找利亚老师多要一封推荐信,你夏校项目有着落了?”
巫染的科研经历和赛事奖项非常丰富,邓拙园的却很有限,因此他要申请高含金量的夏校很麻烦,免不了巫染出谋划策一番。
邓拙园被她侃的忧心忡忡,也开始忙碌起来。他还指望这次校赛晋级去打区域赛,好给原本贫瘠干瘪的履历添砖加瓦。一时间两人都沉默,唯剩敲打键盘和鼠标的声响。
航班在晚上十点十分准时到达,巫染和邓拙园于晚九点从图书馆出来,两人驱车从学校南门的伯林顿街往匹兹堡国际机场去。
因为此番要接的人很多,一车载不下,拙园开一辆奔驰S63,巫染则开他停在校内停车场另一辆暗夜绿宝马M3。美国驾照好考,巫染在卡梅的第一个学期就抽空考过了。
到头来,巫染还是这样一身noral打扮,邓拙园特意抹过发蜡,松开衬衫两颗纽扣,脖颈线条和锁骨被深深浅浅的路灯光勾勒。
温柔的夏夜晚风里,他尽显倜傥本色。
学校到机场二十英里车程,五十分钟。
到达航站楼,纽约时间二十二点整。
还有十分钟。
巫染不着急,兀自点一根万宝路黑冰。
洋烟有洋烟的好处,味道不大不上头,拍拍就能散,成瘾性弱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懒散地叼着烟,巫染沉思一会儿,骤然将烟塞进身旁人的指尖。邓拙园以为未婚妻是想让他也尝,于是俯首对着滤嘴吸一口。
下一秒,邓拙园就被扇了响亮的巴掌。
“干嘛!”他惊诧地拿开烟,抚着脸。
“没让你抽,让你帮我拿着!”巫染也恼怒,看蠢货一样看他。说话空档已经脱下上身单薄的灰色针织衫,很随意甩到车内。
当众脱衣,邓拙园想她莫不是疯了吧,然而鬼使神差的,眼神却没能轻易地移开。或许是她肆意张扬的野性举动和清纯脸蛋的反差实在太大,又或许她身上的玫红色挂脖胸衣性感美艳,将直角一道的肩骨蜂腰收束明晰。烫眼得很,他头脑更是红灯闪烁不停——谁知道她规矩衣着下是如此热辣单件?
“你这是……”邓拙园眼观她将紧扎的马尾解开,就着急躁的道路热风揉散头发。蓬松及腰的棕丝半遮白净如瓷的脸蛋,很快在她葱削指间的梳理下变得慵懒有风情。
“没见过女人打扮?”她拧过腰身对着车窗涂口红,肉桂色磨蹭过饱满干涩的唇。咔嚓一声盖上口红,她最后才将银框眼镜上推额发处浅淡的交际,顽劣地冲他坏笑。
刚才她没正面对他,拙园未领略她胸前风光。如今一看,巫染确实已经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了,比起两年前藏匿在素色布料下的单薄,丰满何足挂齿,曲线胜在小巧玲珑。
还真是人间尤物。
这两年每天都见到她,还看不太出来,如今小身材一露才显真章,巫染整个人保准都和两年前不是一种调调了。现在她很hot,熟透了,懵懂伪装也不复存在,水蜜桃一样甜润。邓拙园瞥见她小腹的紧致线条,两道深邃似刀。他不自觉滚动喉头,没想到对方还惦记他抽她烟的仇,又伸手赏他一巴掌。
“抽都抽了,抽完,别浪费我的烟!”
他这才回过神,郁闷去揉另一侧脸颊,默默将那根燃烧至半的香烟消磨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