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头（2/2）

薛玉琉几乎是冲回了房间，开始从乾坤袋中翻找东西，纵使如此忙乱，抱出她的动作仍是轻柔的。

“对不起，小鱼儿。”他颤抖着手往她脸上洒药粉，“今日给你上药晚了。”

沈鱼看见了他满脸的泪，滑过高挺秀气的鼻梁，滑过干裂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

咸咸的，又甜甜的。

油纸伞用来撑了她，他的一身白衣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露出胸膛消瘦的轮廓和手臂上的青紫，自她睁眼不过几日，他便已两颊凹陷，抱着她睡觉时身上的骨头也开始硌人。

可她却记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瘦的。

再说了，到底是因为她进入了前世的记忆才能睁眼，还是因为前世的薛玉琉做了什么，让前世的她也能睁眼？

还好，薛玉琉好像并不知道她能睁眼了。

前几日薛玉琉每次给她上完“药”没多久，她便会沉沉睡去，今日却不知怎么很是精神，看着他上完药以后，快速地收拾东西。

薛玉琉收好乾坤袋，轻柔地把她抱至膝上，凝视着她，片刻后，他忽地擡手撸起袖子，割破了手腕，递到她的唇边。

腥甜的血液入喉，染红了她桃色的唇瓣。薛玉琉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颊也染上粉意，这才给手腕止了血。

“小鱼儿。”他俯下身，苍白的唇虔诚地贴上她的，眼中湿意弥漫，氤氲缱绻，带着化不开的痛与柔，“求你看看我。”

沈鱼睁着眼，怒火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涌上识海。

果然！果然！薛玉琉的修为已然辟谷，也已经结丹，瘦成这样断断不可能是跋山涉水的操劳而成的！她见过前世自己被傀儡丝控制的模样，才更觉痛心。

对昔日爱人、亲友痛下杀手，她早就面目全非。

薛玉琉，我已是这般模样，求你往前走吧，不要再回头了。

不值得。

此时此刻，沈鱼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哪一个“沈鱼”了，在某一瞬间，她好像成为了前世的那个沈鱼。

她僵硬的唇张开，声音细如蚊蝇，“薛、玉......”

然而下一瞬，颅内如遭重击，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瞬，她看见了薛玉琉僵在脸上的笑——以及眼里骤然迸发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喜悦。

对外界再有感知的时候，沈鱼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比起前世的这个薛玉琉，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起记忆外的薛玉琉。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唤的那声师姐，其中的意思能被师姐明白吗？她会护住薛玉琉吗？

沈鱼的眼皮颤了颤，咬着牙奋力睁开了眼。

她还未来得及惊诧自己突然疯狂生长的四肢血肉，便先被眼前的断壁残垣吸走了目光。

血光蔽日，整片大地像被烧红的石块一般，断裂的石柱四散，渗出淋漓的鲜血，无尽的血色雾气缭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

一阵腥风猝不及防地吹过，沈鱼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突然，有一只冰冷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手臂上一道道的割痕，以及圈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清瘦、骨节分明。

“小鱼儿......”

薛玉琉坐在一片废墟中，仰起头，闭着眼吻在她的手背，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抚过她的腕，有些发痒。

他的脸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两颊凹陷，显得眼睛更加黑亮，他身侧黑雾缭绕，穿着一身白衣，底下空落落的，活脱脱像是一个骨头架子。

沈鱼动了动手，竟真的成功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她看着指尖蠕动的血肉，怜爱地抚上他的脸，“薛玉琉，你又瘦了。”

兀地，薛玉琉的眼里骤然迸发出亮光，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说话又急又快，“小鱼儿，小鱼儿，你醒了！”

不等沈鱼说话，他又自顾自往下说，“预言说你我日后将成弑魔之人，魔神便在你体内种下傀儡丝，妄想害得你我离心。但是没关系——”

“小鱼儿。”他仰起头，眼里闪着亮光，像是在等待夸赞的大狗，“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沈鱼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面上没有多少喜意。

薛玉琉看见她的模样，困惑地皱眉，脸颊蹭了蹭她的手，神情有些委屈，“我把他们都杀光了，你终于醒了，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

沈鱼看着自己仍在疯长的躯干，忽地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神识传来一阵被拉扯的痛感。

血肉生长得越快，神识中的痛感便愈发明显，不容忽视，她的眼皮耷拉着，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小鱼儿？小鱼儿？”薛玉琉看着沈鱼几近透明的魂魄，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慌失措，他几乎是疯狂地翻找着周围的东西，“聚魂灯呢？聚魂灯，小鱼儿你等等我......”

他越翻越急，看起来甚至有些癫狂，忽地，他提剑站了起来，“不、不够，我、我再去杀，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双眼通红，慌乱得六神无主，提着剑的手也颤抖得不成样子，浑身黑雾缭绕，魔气暴涨。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折翼的蝶，被困在一堵围墙内，不住地打转着，绝望，却毫无办法。

薛玉琉拎着剑，方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亲了亲她的唇角，眼角的血泪滴在她的脸上，滚烫灼热，一路烫到了沈鱼的心尖上。

沈鱼张了张唇，想开口让他停下，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神识撕扯的痛感更加明显——她的魂魄在排斥这具身体。

生长出的这些血肉，并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