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结算(2/2)
“郭穣?”刘彻脸上一喜,立即唤出了声。
他听出来了,找他的人应该是他宫里的侍从郭穣。
不过他唤出了声,之前那一声声呼唤就立即消失了。
刘彻皱眉,提着心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见到前面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佝偻身影。
正是他的侍从郭穣。
看到刘彻,郭穣连忙小跑着冲了过来,来到刘彻面前那一刻,他的眼泪开始哗哗得往下掉。
“陛下呀,您差点要了老奴的命了呀。您刚刚到底跑哪儿去了?”
“刚刚?”刘彻一愣。
“是呀,大概有半个时辰了吧。老奴就是出去一下的功夫,连半盏茶功夫都没到。回了寝宫您就不见了。原来……原来您是来花园里了呀。”
原来,他只离开了半个时辰。
刘彻心下稍安……看来他并没有离开太久。
“嗯,朕出来透透气。”
“您要是出来透气,唤老奴来陪不就是了。一个人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说着,郭穣上前,搀住了刘彻的手。
只是听到他的话,刘彻却沉了脸:“怎么?朕已经老得不能动了吗?”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陛下身体康健,福寿绵延。”
郭穣心中一惊,要不是搀着陛下,他都要跪下来了。
随着陛下岁数越来越大,越发的喜怒无常起来。
尤其是卫皇后他们离世后,更是时不时便打杀一两个伺候的侍从。
有的时候,上一刻还在夸侍从伺候的好,下一刻便让侍卫拉出去杖毙了。
现在未央宫中的奴婢们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枉死鬼。
连他这个大主管也不例外。
本来,郭穣以为自己此番定要被陛下惩戒了。
哪想到这次陛下只是鼻子“哼”了一声,并没有说出要罚他的话。
郭穣暗暗擦了擦了汗,头也不敢擡,小心翼翼的搀着刘彻往寝宫中走去。
他搀着刘彻进了寝殿,服侍刘彻上床躺下后,正要退下。但是一擡头,发现陛下的头上带着一个白色的仿佛渔网状的东西。
而且头发……头发竟然不见了。
郭穣t见状脸色大变,“噗通”一下跪在了床榻前。
“陛下,您……您怎么了?您的头发呢?您这是……这是……”
刚刚在花园里光线太暗,灯笼也只够照清楚陛下的脸。
回寝宫的一路上他又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生怕再把陛下摔了。
伺候刘彻上床的时候,也是目不斜视帮陛下宽衣、除鞋袜。
直到此时,借着殿中比外面亮得多的灯光,他才察觉了不对。
怎么陛下不过是消失不见了半个时辰,头发就被剃掉了不说,还带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帽子。要不是语气神态还是同往常一样,他真的不敢认。
“有何奇怪的?”刘彻摸了摸自己的头,一脸的恼火。
“不过是鬼剃头罢了,朕已经将他吓跑了。不然,你以为朕为何会出现在外面。”
“陛……陛下神勇……”郭穣是不敢怀疑陛下的,只能夸了一句。
“自然,朕还是朕。”刘彻说着,颔了颔首,“去,帮我做几件事。”
“陛下请吩咐。”
“第一,帮朕找一顶假发来。”
“假……假发?”
陛下,说好的是神勇呢?
“第二……”
刘彻顿了顿。
“你去找找看,他是不是还留下了后人,应该是朕的曾孙,就在官牢里。五年了,如今也该五岁了吧!”
他?
郭穣愣了一下,但是马上明白过来,心中立即掀起了惊涛骇浪。
都过了五年了,陛下已经很少提卫皇后母子了,怎么就突然提起那位来了?
那位还有后人?
难不成陛下还是想……还是想斩草除根?
想起五年前的祸事,郭穣只觉得脊背发寒。
那一年,宫里宫外,长安城中,死了几万人。前前后后受牵连的,更是有数十万。
那年,那一位全家被杀,陛下可没有因为是自己的儿媳孙儿就有任何心软。
皇后娘娘也寻了短见。
后来虽然经过调查,这其中有着很大的冤屈,还有被逼迫的成分在里面。
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是谋反,就饶恕不得。
如今陛下突然想起了这位曾孙,也不知道对那位曾孙,是福还是祸。
想到这里,郭穣恻隐之心突然升起。
“陛下,如果真是在天牢,一个五岁的孩子在里面呆了五年,只怕是……”
听到他的话,刘彻一瞪眼:“一定在,他一定还活着。给朕去找,立即去找!”
看到陛下的样子,郭穣再不敢多言,连忙道:“喏。老奴这就去派人找寻。”
“立即,马上!”
“喏,喏!”
郭穣听了,立即倒退着离开了。
看来,陛下这已经是笃定那位还在人间了。所以,他也只能让那个孩子自求多福了!
“如果把那孩子找到了,如果找了他。朕一定将他,将他……”
刘彻的眼中闪过恼怒。
三天后的深夜,郭穣带了一个孩子来到了刘彻面前。
孩子很瘦,脸色也很黄。
他虽然身上穿着绸缎衣服,但是空空荡荡的,很不合体。
一看就不是自己的衣裳。
他的脑袋大大的,脖子细细的,仿佛风一吹便会被大脑袋带个跟头。
他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但是却像黑葡萄一样,让人一看难忘。
仿佛能将人吸进里面一般。
不过若是仔细看,孩子的这双眼睛同刘彻的十分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这个孩子,刘彻沉声问道。
男孩看了旁边的郭公公一眼,小声道:“我……我叫刘病已。”
“病已?”
刘病已?
霍去病?
这两个名字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边想着,刘彻看着男孩儿又问道:“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嬷嬷起的。”
“嬷嬷?哪个嬷嬷?”刘彻看向郭穣。
“是这孩子的奶嬷嬷。五年前因罪被关入了天牢。这孩子一直跟着她,才活了下来。”
郭穣小心翼翼地说道。
刘彻没再追问,而是继续问小男孩:“你可知道,你和嬷嬷犯了什么罪?”
听到刘彻这么问,郭穣的心提了起来,他不敢吱声,只是看着刘病已。
这个问题的回答,可能事关这个孩子的生死。
小男孩愣了愣,然后想了想。
“嬷嬷说,我祖父犯了大错。所以才会全家获罪。是陛下看我年级尚小,才免了我的罪,没判我死刑。”
“哦?”刘彻眼神微闪,“大错?你祖父犯了什么大错,嬷嬷可告诉了你?”
小男孩听了立即摇了摇头。
“我也问过嬷嬷,可嬷嬷不肯告诉我。她说我祖父犯了错是我祖父的事,我那时刚出生,与我无关,也不必知晓。”
“与你无关?”刘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说与你无关?”
“是呀。”
刘病已点了点头。
“嬷嬷说,若是陛下也认为我犯了错,那当时就把我杀了,不会只关着我。
既然陛下只是关着我,那就说明,在陛下心里,我同祖父毕竟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不一样?”刘彻喃喃道,随后沉默下来。
时间慢慢过去,郭穣额头上的汗都快要流下来了。
他低着头,时不时看旁边的刘病已一眼。
刚刚来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告诉这孩子,让他小心应对。
所以,陛下问的话,全是这孩子自己说的。
听起来大差不差,但是究竟陛下怎么想怎么看,他就不知道了。
圣心难测呀,谁能想到当初风光无线的卫皇后和卫家,连同太子会在一夕之间倾覆。
自那以后,朝堂中人心浮动,谁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这一下就是五年。
朝中的官员,谁的功劳高过卫家?
谁的威望高过太子?
可还不是让那些酷吏和小人们给扳倒了?
太子和卫家覆灭后,那些酷吏小人们谁不暗暗得意?各种奸邪之人更是蠢蠢欲动。
可最终,陛下一声令下,这些酷吏小人们不也是一家家族灭了?
天威难测呀,谁也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因何而死?
终于,过了良久,刘彻开口了:“把丞相叫来。”
丞相田千秋是巫蛊之祸后才当上的丞相,他的前任刘屈牦因为诬陷太子被腰斩,并被族灭。
田千秋深夜被叫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衣带都系错了。
“陛下深夜召见微臣,不知有何急事要臣去办。”见了刘彻,田丞相连忙拜见。
“丞相,在朕的偏殿,有一个小儿,是朕的曾孙。他和他的奶嬷嬷如今都关在官牢里。
朕做主,将他们放了。你去安排下,将他们送走吧。就送到史家去,交给他外祖母。”
史家?先太子的岳家?
田丞相很快便明白过来。
但他却道:“陛下,官牢里少了一个犯人,即便此人是个孩子,只怕也不好交代。陛下要以什么理由将他放走呢?”
听了田丞相的话,刘彻狠狠一拍床铺。
“朕的牢狱,朕想放一个人,难道还需要理由?”
“田千秋,朕以为你是个通透的人,才让你做了朕的丞相。难道你也要像外面的人一样吗。想要害朕,害朕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