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真相（2/2）

“你的神骨承自神族最后一位上神摇光。摇光千年前陨落之际，或许是预感六界今日之祸，舍其神骨于下界。仙门数百年寻神骨而不得，而今终于现世。便是在你身上。”

堂下的少女低着头，良久后，缓缓道：“可我不想要的。”

千年间，有那样多的仙者想要飞升成神而不得。如今世间唯一一块神骨落在她身上，听起来像是天上掉馅饼，做梦都要笑醒。

可她是云遥啊。

“神”的这个身份对她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

她并未高兴几分，身份的陡转带来的只有害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能感受到血液里寄生着另一股力量。

而她自己在这股力量之下太过渺小，渺小到不值一提，渺小到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从没停止提心吊胆。她害怕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是另一张脸，害怕说出口的话不再是自己的声音，害怕自己一点点变得不像自己。

害怕自己被取代，害怕自己消失。

方才那一击，她之所以无法辩驳，是因为她明白，那一刻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是她从未起过的杀心。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昨日还只是仙门最低阶的弟子，今天就成了世间最后一个神？

什么神骨，什么神，她都不想要。她只想回到以前，什么都不要变。

“可你不得不要，阿遥。”

云遥擡头。

大殿之内，悬浮出一本“书册”，因为太过单薄，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一本“书册”。

而这单薄的书册很熟悉，像是曾经在哪见过。

视线落在书脊一侧扭曲变形的字体上。

那两个字，是云遥。

思绪掠飞，她骤然回到看不到尽头的幽寒洞府，一座座木架巍峨蔓延。

提灯小鬼们上蹿下跳，灯影掩映间，她曾怔怔伸手，又不了了之的那本生死簿。

地官的话犹然耳畔。

“这边都是亡故者的死簿，姑娘的簿子怎么会在这里呢，约莫同名同姓，巧合罢了。”

一股凉意从脚席卷全身，胳膊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竖立，一个猜想钻进她空白一片的大脑，恍若一道晴天霹雳。

“这边都是亡故者的死簿......”

亡故者，死簿。

风吹开簿册，里头的字映入眼帘。

每个字都是她认识的，可她好像有点读不懂。看了一遍，再看一遍，一遍又一遍。

云遥想做些什么，比如走一走，说说话，总之不要再像现在这般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死簿。

可她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无力，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云遥或许有很多个。

但父母双亡，兄长名唤云湛，幼年之际罹患瘟疫的，天底下除了她，还会有谁吗？

原来，她早已死在那一场封山的大雪里，死在哥哥的怀中。

消瘦的脊背弯了下去，死簿落在她怀中，她一遍遍翻，一遍遍看。

有些执拗地，不愿相信地，希冀着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但什么都不会改变。

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泅开泛黄的纸页。

这寥寥两页，原就是她的一生。

望着面色如霜，跌坐在地浑身发颤的少女，玄鹤无言叹息道：“这是你的缘法，也是你的因果。”

“你承了摇光上神的恩，这是因；你需承担起她的责任，这便是果。”

云遥还攥着书脊，指尖扣着翘起的纸料，像一株摇摇欲坠的弱草，下一秒就要折断。

“云遥，你已明晓‘帝鸿’的存在了吧。”

“摇光上神的神骨，是唯一能消灭混沌的存在。”

她擡起脸，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目光是破碎的：“所以，我迟早也会死？”

玄鹤平静地看着她，答案呼之欲出。

滚烫的眼泪溢出眼眶。

“掌门师伯，您早算到今日了？”

“不告诉我，是担心我因此不敢去了吗？”

“当时说卦相上佳，回来就助我开识海，也都是假的？”

她的声音微弱，沙哑，一点一点沉下去。

如果要她献祭，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为什么要施舍给她一个美好的期望，让她在这样一个虚幻飘渺的泡沫里一点点规划着未来的日子，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可以咬牙坚持过去，因为她是真的以为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活在一个骗局里。

在这个骗局里，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云遥，你可以做选择。”

听见这句话，她闭了闭眼，很久，轻轻一笑，凄凉又绝望，失神喃喃：“做选择......？我真的有选择吗？”

她再没有声音。

玄鹤起身，他负手站在阶上，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他无悲无喜，无惧无哀，像一个俯视人间万物众生的真正的神。

“云遥，这已是你的选择。”

阶下的黑影开始变淡变弱，云遥缓缓擡眼，隐约能看见他背后烛台的形状。

与此同时，结音阵散，脚步纷纷而进。

看见玄鹤的情状，惊呼道：“掌门！”“掌门师兄！”“鹤掌门！”

玄鹤却按下他们的动作，去意已决。

一枚萦绕着清光的灵钥浮现在众人眼前，大家愣愣地看着，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青鸾颤声道：“掌门师兄......可要唤阿湛来？”

玄鹤摇摇头。

在灵钥一旁，一枚小小的金色印鉴同样浮现。

这两样东西，一齐飞入怔然的云遥的掌心，周围吸气声一片，玄鹤淡然却不容置喙的声音落下：“应天受命，今将天衍宗掌门之位，与仙盟盟主之位，一并传与弟子云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