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梦(2/2)
所以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都很不自然。
所以他拐弯抹角。
想通的一瞬间,沈云降还挺佩服邬斯衡的脑回路的,居然能延伸到这个地步。
她更佩服自己,居然能和他想到一处去。
没等邬斯衡说话,她牵住他的手,向前走。
而少年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眉梢微扬。
“没事的,”她回头笑,“我以前也这样牵我兄长的手的。”
两人穿过大街小巷,被一巨大的叫卖声吸引住。
那是一家赏诗馆,文人出没的地方,此刻周围挂起了一排又一排的红灯笼,老板正在长桌前吆喝:“我出题,您猜下一句诗,只要有一句对了,这小灯笼就归您了!”
人群逐渐往那处聚集,沈云降没兴趣凑这聪明人的热闹,却听见邬斯衡说:“不去看看?”
“我不会。”
她很诚实。
“不是学了一周?”邬斯衡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正好可以去卖弄卖弄。”
“……”
可能是开玩笑的。
她想走,却被少年拽了过去。
二人挤到前排,长桌上摆着数不清的手掌大小的红灯笼,可爱极了。
沈云降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同时来了些莫名的自信。
但她还是低估了这场诗会的难度。莫说答了,她连老板说的话都听不懂。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回答声,长桌上渐渐减少的小灯笼,都让她感觉很烦。
真的很烦。
直到人群中的回答声慢慢汇聚在一处,在她的右侧,隔了好几个人,一道清澈的男声。
她颇为艳羡的看过去,想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竟然这样厉害。
下一道题回答的声音突然多了身后这一处,近在咫尺。
是邬斯衡。
沈云降差点忘了,邬斯衡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邬斯衡比那人快,答对一题,老板笑吟吟的将小灯笼递进邬斯衡的手中。
沈云降下意识就想去拿。
没想到少年忽地收回手,在她正纳闷时,清冷的声音落在她头顶,“想要就自己答。”
“……”
她有些泄气,逐渐在老板同抑同扬的大嗓门中,感到昏昏欲睡。
“第四十道题:‘事关休戚已成空’的下一句!”
沈云降猛然惊醒,这句诗邬施礼教过她!
“万里相思一夜中。”
“万里相思一夜中!”
还是跟那人撞在一起了。
沈云降紧张地看着老板。
老板为难地看了看左右,最后对她惋惜道:“抱歉啊小姑娘,还是这位公子比较快。”
到手的小灯笼又没了。
她勉强地说了句“没事”,眸中盛着满溢的失望。
“没事,让给她吧。”
那边那位少年道。
这满桌的小灯笼几乎都是他的,不差这一个,老板没多问,将小灯笼交在沈云降手中。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手心里,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摔了碎了。
“多谢公子。”
小姑娘的音色清甜,脆生生地隔着人群,抵达少年耳中。
“没关系。”
关寄舟礼貌回应过后,后知后觉这声音异常耳熟,神思顿时被千头万绪占住,连后面的几道题都错过了。
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问他:“阿兄,你怎么了?”
他这才回神,心绪不宁道:“我没事。”
他转过身往左侧看,可不论怎么看,都没找到他心中的将才那道声音的主人。
许是他听错了罢。
*
夜色已晚,是时候回府了,一家人再重聚时,李琡正满意的向他们展示那幅画。
画上的他们不见了皱纹,锦衣华服,笑容如泡在蜜罐里一般甜,时间仿佛被这幅画永远留在了此刻。
她想到了什么般,忽然双手合十道:“要不我们全家一起画一幅像吧!”
邬谌也很赞成:“这个元日太不同寻常了,留下些回忆甚好。”
“要画得去家里画,”邬施琅道,“乌龙还在家里睡觉呢!”
小狗当然也不能缺席啦。
李琡将那个画师请进了武安侯府,定在正堂里画像。
邬谌和李琡坐在正中间,邬施礼和邬施琅站在两边,小金毛趴在最前面。
邬斯衡站在邬谌身后,沈云降站在他身旁。
窗外的风雪不停歇,这个冬夜比以往都寒冷,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比以往都温暖。
暖炉蒸出的水汽熏得沈云降直想掉眼泪,画师对着他们断断续续地描摹,沈云降也不敢去揉湿润的眼。
但眼前景象已经模糊到看不见。
一只手在此时,抚上她的脸颊,带走她眼睑处湿热的泪花。
沈云降错愕地望向邬斯衡。
她的泪滴沾湿了他修长的指骨,少年垂着眼看她。
“想哭就哭。”
她摇摇头,说:“不想哭。”
好好的团圆日,她怎么能哭。
窗户半开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绽出一片火树银花,将狭小的夜空燃得如同白昼。
她的眼眸也被渲染的灿烂无比。
“沈云降。”
少年小声唤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
沈云降“嗯”了声,耳边不停炸开的烟火声渐渐被少年那轻如呢喃的呼唤声所取代。
“新年快乐。”
她怔了怔,而后笑着道,“你也是。”
“新年快乐。”
风雪交加的夜晚,沈云降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只记得这间屋子怎么这么暖和,暖和到她几乎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
她忍不住在想,这样美好的夜晚,千万不要是梦啊。
不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