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 碎光(1/2)
96碎光
◎“放我下来。”◎
第九十六章
在乔七很小的时候,魏雪为她开了一张银行亲子卡,每到过年过节时便为她存上一笔,到高中毕业,银行余额已经很是可观。
乔七对物质要求并不算高,平日也有零花钱,唯一一次动这张卡是周寻的十八岁生日,她给他买了一副耳机。那副耳机一直被他用到大二,有一次晚修后去跑步时丢掉了一只,他开着手电筒找了几圈,第二天早上又去找,仍是没有寻到,乔七看他气闷,又为他买了一副,他却很少带出门,只留在家里用。
那时周寻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区,三室一厅。重新设计装修后一间自己住,一间留给乔七,一间用做书房。
从大学开学后两人便一路忙到脚步不停。乔七辅修了中文专业,将更多精力放在学业上,寒暑假实践。
而周思晓有意锻炼,周寻早早接手了部分集团事务,将时间一分为二,半边学业半边工作地忙碌着。与同寝同学作息上有差异,因此他在校外房子住的时间比较多,乔七只偶尔过去小住。
周寻一直没有透露过高考完那个暑假乔林和他的谈话内容,几次亲热被他强行刹车之后乔七也猜出个大概。看他经常惨兮兮地去冲澡,偶尔憋得狠了才让她帮一下忙,次数多了,乔七也不忍心闹他。更多的时候,她是姨妈期过去住。
北城的秋天来得早,冬天也是。南礼满眼绿意时,北城的高大乔木上树叶已经不剩几片。即便日常锻炼不算少,乔七依然经常手脚发凉,姨妈期比平日难挨许多。
周寻在照顾她这一方面似乎天生就有一手。塞给她一个暖宝宝,被窝里再放上一个,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冰凉凉的脚丫或踩着暖宝宝,或踩在他热乎乎的脚上,或者挨在他的腿上,就这样沉沉地睡去。等她早上睡醒时,他已经为她熬好了红糖水装进保温杯。
张静那时点着程子恒的手臂让他学学周寻,爹系少年,成绩拔尖工作的事也没落下,被程子恒回了一句那你先叫我一声爸爸后拉黑了对方三天。
春暖秋凉,四季寒暑,时间停停走走。
大四开学时,乔七周寻的保研通知同时下来。两人从同一所高中而来,寒暑相伴,感情甚笃,又要在B大继续深造,羡煞了一众同学。
而两人在片刻的喘息后,又是马不停蹄地前行。
一直到次年初,乔七提交好毕业论文审核表,才算暂缓脚步,而周寻仍在学校集团两头跑。
乔七成了暂时落单的那一个。
这一年春节来得早,第二学期开学不过二月上旬。路边的梧桐树枝桠盘根错节,光秃秃地在寒风中颤抖,冬青披着灰绿色外衣又渡过一个冬天。
没有考试周的书要读,没有学期末的ddl要赶,似乎除了周寻,大家都有了空闲时间。
乔七在宿舍住了一周,隔着网络念叨了周寻一周,情人节前一天下午无事,准备跟着姜茉去长见识。
姜茉闷声干大事,去年悄无声息领了证,之后又继续学业,只是用她的话讲,时不时要履行职责为她的塑料老公撑一撑场面。
这次要去的是一场拍卖会。
两个素面朝天的女孩裹紧大衣上了街边的劳斯莱斯。
车内暖气打得很足,乔七将大衣脱下,放在手边。
周寻的电话恰巧是在这时进来。他今天下午要去洽谈一个商业项目,乔七看了一眼时间,应该是在去的路上。
“出发了吗?”周寻问。
车内安静如水,男生的声音清冽低沉,如一颗石子坠入湖面。
乔七顺了一下裙摆,“嗯”一声,“你那边几点结束?”
“大概晚上八点半。我去学校接你?”
乔七在心里默算时间。
下午拍卖会结束,她取好生日礼物后放到周寻那,赶回学校附近参加A大B大同乡会,再随周寻回家。
“好。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早点溜出来。”
从大一开始,同乡会每半年聚会一次,乔七去参加过两次,同乡太过热情,吃饭聊天再续摊,每次都很难结束的样子。这一次是应俞韩邀请,陆星然也去,她才决定再次前往。
那边周寻笑一声,乔七手指敲着裙面语速缓慢,“过了12点就是你生日,我晚上不想回宿舍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得含蓄又直白,周寻那边默了片刻后低笑着应一声,乔七笑弯了眼,一侧脸,正瞧见姜茉调皮地做了一个捂住耳朵的动作,随后勾着唇角低头翻阅这次拍卖会资料。
两个人又随意聊上几句,周寻那边一声车门响,啪嗒啪嗒皮鞋声传来。
“你到了?”
“嗯。这次来不及为你办保证金,我联系了周女士,我们用她的名额。”对面有人和周寻打招呼,他应一声,压低声线,语调散漫,“看中什么自己拍,哥哥有钱。”
乔七耳朵一热,眨眨眼应下,挂断通话。
旁边姜茉轻咳一声,视线仍盯着拍卖会资料,嘴上却在拖着调子学周寻,“看中什么自己拍,哥哥有钱。”
乔七笑得趴过去扒着她的肩膀,“你这个做了人家太太的,怎么一点也不稳重?”
姜茉将资料递给她看,清清嗓音,“下午让你看看稳重的我。”
拍卖会在北城有名的昆仑饭店举行,在那之前,乔七先被带回姜茉家准备“行头”。
来到北城三年有余,乔七对北城已经了解个大概。姜茉家在距离周寻家不算远的另一片富人区,街道纵深极长,闹中取静。两人进门时,早有一排服务人员在厅内等候。
从头精致到脚,两人身高相仿,身材相近,再出门时,已经是一对身姿优雅的姐妹花。
同是青蓝色旗袍,乔七这件大圆襟低领,袍身上印碎玉金枝纹饰,浅金色盘扣蜿蜒下斜,黑色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上插一支浅翠玉簪,配上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平添了几分江南温婉书卷气。
姜茉这件圆襟高领,袍身上印浅金色花枝暗纹,盘扣辅以珍珠点缀,整体线条圆顺流畅,墨发红唇,一张俏丽的脸上淡施粉黛,却显出些超出年龄的沉稳。
乔七拿着手包同姜茉上车,坐好后轻轻动了一下脚踝。
她习惯了踩着一双平底鞋奔来赴去,现在踩着一双高跟鞋,步子和呼吸都比平时放缓了许多。
反观姜茉,脚步轻挪,稳而有序,一副驾轻就熟的熟稔姿态。
一位秘书模样的年轻女人随着她们一起上了车,坐到副驾后递过来一张清单。
乔七与姜茉坐得极近,姜茉又无意遮掩,甚至有意偏向她的方向,乔七微一打眼便扫到单子上的字迹。
苍劲有力的字迹后,跟着一串清秀规矩的数字。
是两个人的笔迹。
看似是一幅名画和报价?
姜茉并没有多看,扫过一眼便沉下脸放到一边。
秘书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复,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红唇轻启欲言又止,打量了她的神色后又闭上嘴巴坐好。
乔七将两人的交流猜个七七八八,侧眼便看到姜茉对她轻眨眉眼,沉稳之色瞬间斜飞,只剩一脸俏皮。乔七学她的样子眨眼回复,两人无声地玩闹了一通后又恢复成端庄贤淑的淑女模样。
一直到拿着拍卖号码牌进入大厅,秘书在后排接电话暂时没跟上来,姜茉将清单拍照不知道发给了什么人后才压着声音小声吐槽。
“我那个塑料老公让我来撑场面秀恩爱,他秘书倒像是管家的,写了最高价给我,好像怕我把钱败光似的。”她扬扬手机翘起唇角一笑,手机屏幕上“塑料老公”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乔七视线内。
“我在给她告状。”
姜茉的这段婚姻复杂,乔七刚知道时不知道该送上祝福还是担心,那位秘书她也听姜茉提起过,是她以前朋友的某个亲戚。姜茉那时对朋友有多真心,后来就有多扎心。
乔七看着晃在眼前的“塑料老公”,小声问:“你这样备注不怕他看到?”
姜茉收了手机,微侧着身,小声嘀咕,“不怕,我和他这一年见了不过三四次,他恐怕连我的样子都记不清。”她歪歪头,满眼狡黠,“倒是你,和你老公什么时候去领证?”
“什么呀,”乔七小声笑,她和周寻恋爱这么久,最亲昵的称呼也不过是胡闹时的那几句。想到周寻以前的话,乔七心脏怦怦乱跳,“他总得先求婚吧。”
求婚,结婚,是她的流程。至于之前说过的结婚前先买房的畅想,在北城高涨的房价中化作戏语。
这三年多,她的小金库丰盈不少,但在房价面前仍是九牛一毛,周寻那边她没细问过,只是就算用高管工资去算,这么短时间内想在北城买房立足也很困难。
姜茉拉着长调“哦”了一声,眼神里的笑藏也藏不住,她刚要说点什么,眼神一扫,马上正了神色坐好。
乔七擡眼望去,不远处正走过来一位身姿婀娜的女生,她高昂着下巴,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隔着几张座位站定后朝这边看了一眼,抿着唇角落座。
是姜茉以前的那位朋友。
乔七收回目光。
不多时,拍卖师上台,拍卖会正式开始。
这次拍卖以瓷器书画为主,乔七事先翻过拍品资料,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侧目看着。
姜茉手中的册子停留在一个清代花瓶上,直到这件拍品出现才开始参与竞拍。
她竞拍起来端得端庄淑仪,一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架势,等价格擡到高处才示意秘书举牌。
这边才举了牌,相隔几个座位的“朋友”也举了牌。
一开始还有其他人加价,等到金额擡到一千万,只剩这两边你争我夺。金额超过两千万时,秘书举牌的动作愈发犹豫,被姜茉一个眼神警告。
落锤定音,这个清代花瓶最终以五千一百万的价格被“朋友”拍走。
台下嗡嗡探讨声不绝于耳。
被“朋友”背叛,喜欢的拍品又被抢走……
乔七握着姜茉的手,关切地看向她,原本以为她会失落难过,不料姜茉转过头来狡黠一笑,一副顽皮得意模样,再坐好时才正了神色,只是嘴角的笑一直没压下去。
而“朋友”那边,脸色不大妙。
乔七明白过来,姜茉这次怕是故意擡价,而对方对胜负之争太过上头。听着周边人小声探讨,那花瓶的价值大约只在一千万上下。
下午见证了一场又一场数字游戏,拍卖会结束后姜茉那边还有事要收尾,吩咐司机送乔七去取礼物。
去的时候一路畅通,返程时正赶上晚高峰,等乔七将礼物放到周寻家里,陆星然已经来电催促。她没时间再换衣服,拔下玉簪收在一旁,翻了一下柜子后裹紧身上的大衣下了楼。到楼下时,陆星然的车正好到。
三载光阴不过须臾之间,曾经的阳光男孩身上多了几分岁月馈赠的厚礼,气质阳光温和,沉定有礼。
乔七拉开车门上车。从电梯厅到车库不过十几米,临近夜晚的温度却低,冷得她搓了搓手。
陆星然扔过来一只暖宝宝,侧眼一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嘶”了一声,“牛了哈,零度的气温敢穿大衣了。”他手扶在方向盘上没动,“上楼去换一件厚的吧,这要是让周寻看到你穿这么少出门,回来不得念你?”
暖宝宝一面是一只毛绒小熊样式,两侧留着入口,乔七没深究陆星然车上怎么会有这么女性化的用品,将两只手揣进去,靠在副驾驶座椅上眯了眯眼。
“你以为我不想穿厚的吗?周寻好像把我羽绒服送洗了。”
陆星然手指敲着方向盘,调高空调后启动车子。
从地库驶出,车子开上主路。
乔七微一侧眼,瞧见了他衣袖上的金箔片,再一擡头,他发顶也有。
“你去参加什么庆典了?”她问。
“嗯?”
乔七一指他衣袖外侧,“有金箔。”
陆星然擡起衣袖,眼神微动,“中午吃饭的餐厅有新人举办婚礼,大概是那时候粘上的。”
他轻轻抖了抖袖子,那金箔片粘得却牢,乔七探身帮他取下,正逢红灯,她让他侧头,取下发顶的金箔片时又瞧见一根白发。
那根白发比旁边黑发更粗壮些,单独占据一个毛囊,看起来孔武有力。
年纪轻轻有了白发……
乔七说了声别动,陆星然预感不妙,浑身肌肉紧绷着,嘴上问着“你要干嘛”,倒也老实地真的没动。
乔七没答,将他的头发拨了拨,夸了一句发质真好,趁他臭屁着自夸不看看谁的头发时猛地用力一揪。
陆星然“卧槽”一声,几乎是弹回驾驶位,他瞪着眼瞧过来,“乔七七你下手——”
乔七眉眼含笑,手指一擡举起一根白发,又在瞥到和白发并在一起的两根黑发时心虚地收回笑容。
陆星然眼睛瞪得更大,眼疾手快地捏过那可怜的三根头发,另一只手揉一揉头皮,呲着牙恶狠狠地补上“真狠”两个字。
好心办了坏事,乔七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声好气地商量,“你要么,就当买一送二了?”
神TMD买一送二!
陆星然瞪她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语调。红灯转绿,他擡脚踩下油门,将三根头发放在中控台上,没再计较。
汽车慢慢向前滑行。
暖风吹拂,乔七靠在座位上,两只手揣在暖融融的小熊肚子里,瞥一瞥那三根可怜的头发,缓声开口,“陆星然。”
“嗯?”
“你怎么还不交女朋友?”
成绩拔尖,长相一等一的好,性格人品有保证,追他的女生也不少,嘴上常喊着没有女朋友,实际一个也没谈过。
乔七实在想不通。
陆星然手握方向盘左转,等候绿灯,“没空呗,”他顿了顿,“也没遇到喜欢的。”
两侧直行车道车来车往,左转车辆如暂时停泊的小船。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乔七在车子启动时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藏在小熊肚子里的手指动了动,她将一直闷在心里的话问出口:“我这样的还是念念那样的?”
车里因为她的问题陷入寂静。
这条小街并不宽阔,车辆极多,行车速度缓慢,最后干脆停在原地。有等不及的车主按下一声喇叭也无济于事。
乔七瞟了一眼窗外,夜色黑沉,路灯昏黄色的光也难以抵消寒意。路边行人嘴里呵着白汽快步前行,偶尔一两道人声隔着车窗传入时带着一股沉闷感。
乔七手指又动了动,心里似乎正悬着一只大风天气里狂舞的风筝,风向突变,风筝线时而松散时而紧绷着,不知道是该怎样平缓地将它收回。
她抿了抿唇角,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偷偷往陆星然的方向瞥了瞥,却瞧见他正一脸贼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就等着她上这个当。
风力转缓,风筝飘飘悠悠落到地上。
陆星然哈哈大笑了一通,一脸自得,“心慌了吧?害怕了吧?这个问题你和念念憋了几年了吧?”
他越想越高兴,嘴角快要撇到耳根去,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般,“我可是等你们问我等了几年了。”
乔七一颗心放下来,可又憋着气,看着他欠扁的一张脸压了压火气,听他慢慢说。
“从认识到现在,有十几年了吧?跟你们两个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我们三个人都是独生子女,虽然是同龄,你说我大男子主义也好,居大也好,我看你们两个就像看两个妹妹,谁被男朋友欺负了也不行。等你和周寻结了婚,念念嫁给林奕,按亲戚的论法,他们两个要喊我一声大舅子。”
“你们两个甭管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遇到心动的我肯定会去谈。你们两个只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我都是你们这一队,都是你们的后盾。”
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听陆星然眉眼认真地讲出一段感性至极的话,乔七心里的火气彻底散尽,眼眶发烫,鼻头发酸。
她抹了下鼻子正想表示两句什么,那边陆星然拎起那三根头发“啧啧”两声,掏出手机咔嚓一声。
他不紧不慢地打开朋友圈,选中照片,乔七眼睛一瞪,上手想去拿他手机,被他轻易躲开。
陆星然乐着“嘿”了一声,躲着她的手臂,“别仗着性别优势欺负我啊。”
说完举着手机继续操作。
这件事要是被他发了朋友圈,周寻看到后一准会吃醋,乔七急中生智,将自己心底另一个疑问问出口。
“陆星然。”
“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陆星然打字的手一顿,扭过头慢半拍的“卧槽”一声,手指点着她说不出话,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他将手机扔在中控台上,降下车窗透气。
冷空气顺着半降的车窗闯入,乔七冻得一缩肩膀,陆星然瞥她一眼,投降似的将车窗关上,一直到路面畅通才咬牙切齿地讲出一句话。
“乔七,我要开除你的妹妹户籍。以后我只有顾念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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