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1/2)
第56章第56章
阳绣坊,白府。
邓如蕴再次见到白春甫险些没认出来。
他着锦袍带玉冠,人立在那如同刚刚从书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通身气度再与从前不一样了,邓如蕴一时间竟然没敢上前。
见她定着没动,白春甫轻轻压了眉,低头向她看过来,“不光把我忘了,甚至不认识了吗?”
他不由地叫了她一声,“蕴娘......我还是我。”
邓如蕴这才回了些神思,擡头向他看过去,也没敢多看,只道。
“我来给你送诊金。”
她显然有些拘束,白春甫本要引她进花厅,却转了身,“去书房吧,花厅太冷了。”
邓如蕴还以为是他怕冷,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到了书房,此间摆着几只书架全是医书,房中墨香与药香交错飘荡,邓如蕴见他叫了竹黄倒了茶来,竹黄朝着她眨眼,她总算是感到放松了些许。
白春甫见状松了口气,同她坐到了一边,问起她近来如何。
邓如蕴倒也没什么旁的事,跟他说起了玉蕴堂的生意。玉蕴堂的生意越做越好了,自家制的药自己都不够卖,还有旁的小药铺等着进货。
“......原先在金州的时候,各家小药铺虽不如大药铺品类齐全,却也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成药售卖,也有自己的钱可赚。没想到在西安府情形大不相同,大药铺要什么有什么,小药铺却连好一些的药都卖不起,而大药铺的价钱也比寻常高上许多。”
她问白春甫,“京城也是这样吗?”
兴许是有钱人多,都爱往大药铺买药,穷人没钱便没得挑拣品质,才成了这般状况?
然而她这么问去,白春甫却摇了头。
“不是,京城不是这般。我也去过济南、保定、开封等地,唯有西安才是这般。”
邓如蕴讶然,白春甫道,“你说的我其实先前就留意了,一直在坊间行医没有露面,也有仔细探探的意思。”
他说自己今次从京城过来,一来是探访好药,二来也是考察陕西药务,“先前就有太医院的太医,察觉到了陕西尤其是西安的医药比旁处都要贵,达官贵人倒无所谓,但百姓看病却是艰难。”
他跟邓如蕴道,“玉蕴堂能短短几月就做起来,正是因为价格低廉且药效实在,这两者均得的情形,在玉蕴堂之前的西安药市上,几乎没有。”
他说到这里静了一下,门前递帖子上门的声音隐隐顺着风飘了过来。
邓如蕴同他道了句,“外面有好多人,想要跟你自荐自家的秘方宝药。”
白春甫闻言笑了一声,“他们来了好多天了,其实我也见了不少人,有些人手中确有几种好药,但若说哪里的好药最多,实话实说,那莫过于研春堂。”
他说研春堂财大气粗,“手里握着西安最好的药材,养着整个陕西最好的药师,若是哪家药铺能同研春堂交好,还能稍稍分一杯羹,就如那老万和,但若是同研春堂不对付,莫说分一杯羹,用不了多久,就没有动静了。”
邓如蕴一下就想到了玉蕴堂先前的事情来。
“难不成,研春堂是想一统西安药市吗?”她睁大了眼睛。
白春甫沉吟了一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药市价钱若全然擡了起来,利润可不是一般的高,旁人可能不易做到,但研春堂是秦王府的产业,背后靠着西安府最粗壮的大树。”
邓如蕴默然,白春甫也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他们兴许还照旧行事,眼下见我露了面,都偃了旗息了鼓。”
他见邓如蕴不说话了,又道不急,“他们有什么心思,早晚是要露出真章的。我不急,至于玉蕴堂,仍旧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他会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
后面这话他虽然没说,但邓如蕴哪能不知玉蕴堂这般顺利地开下去,本就是他在后面立着的缘故。
她不由捏着袖子里的诊金不好意思给了。
“我该多给你送点礼才是,多亏白六爷了。”
这话出口,白春甫看着她,三分好气地笑了起来。
“我还要收你的礼,你当我是什么了......”
这话一出,气氛悄然变了一变,两人都笑了起来,又似从前一般说起了话。
话若是投机,时间便也偷摸着一不留神就滑落而去。
等邓如蕴一擡头,发现天色都有些晚了。
她想到门前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她起了身。
“这会可不早了,你还得忙,我就先走了。”
她要走,白春甫也连忙起身,“这才什么时候,我门前哪日都有这么多人,其实没什么可忙的。”
但邓如蕴也不好再多留,她还是要走,只是刚一擡脚,他当先一步,阻到了她身前。
邓如蕴差点撞到他身上,擡头讶然向他看去。
见男人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了一句,“留下来吃个饭,不行吗?”
他嗓音有点轻,可语速却比平日里的悠然和缓,不知快了多少。
邓如蕴不太适应与他过近的距离,往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
“我跟秦掌柜说了,今日还要去一趟玉蕴堂。”
她说着,同他笑了一声。
“白大夫的好意心领了,改日我同秦掌柜带着重礼上门,再蹭你的饭吧。”
她话说成这样,白春甫再多言也不合适了。
男人长眉垂下,只能一路送了她离开。
人都从门前离了去,他还站在门口默然看去良久。
有人叫了竹黄一声,“小黄子,那是谁家的姑娘?”
只有一个人会叫竹黄这种名字,也就是跟随大长公主出宫的曹公公了。
竹黄被他叫得头皮发麻,只怕曹公公哪天叫顺了口,给他送进宫里去。
他赶忙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公公,那不是谁家的姑娘,那是玉蕴堂的东家。”
但曹公公却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咱家看不出来,那是个穿了男人衣裳的姑娘家吗?”
他问,“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六爷这般上心?”说着还思量道,“若是门第太低,大长公主殿下恐怕不会愿意的。”
竹黄闻言咳了一声,“这只怕还轮不上门第的问题,东家她,其实是滕将军的夫人......”
话音未落,曹公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啊?!”
他只看着白春甫还站在门前,虽不再继续往人离开处看去,却也默然垂下了长眉,眼下的泪痣如同西斜的日头一般,静默地垂在西山边缘。
......
白府门前。
邓如蕴这贵客再次出现,众人看她的目光全然不同,有些还点头哈腰地想跟白六爷的贵客、玉蕴堂的东家认识一番。
但邓如蕴暂时没这么闲心,很快离开了去。
停在旁边的马车,车上的人见白府有客,先是去周遭银楼布店里转了一圈,再回来却听闻贵客还没走,又等了三刻钟,才见门口热闹着,贵客从白家门前出来了。
女儿只在旁焦虑不安,杨二夫人却万分好奇,到底是什么贵客,能让白家这般迎接,白春甫见了这么久。
那一定是哪位从京中来的高门显贵吧?
她从窗口白家门前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衣裳穿得也是平平,有人叫他玉蕴堂的东家。
什么玉蕴堂的东家,她不知道,但杨二夫人定睛往那人脸上看去,只觉这张脸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恰巧,这人没同门前那些人多说什么,就往马车停着的路上走了过来。
人越走越近,近到马车旁的时候,杨二夫人蓦然见她擡头往自己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杨二夫人一下认出了白家的贵客。
这不是滕越那小契妻?怎么,怎么白家的贵客会是她?她看花眼了吗?!
邓如蕴也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杨二夫人,不免挑了挑眉。
车里的杨尤绫却叫着母亲快往白家去,“娘在看什么,六哥还等着咱们!”
杨二夫人被她扯到,不得不收回目光。
而邓如蕴也无意同她多言,带着秀娘离开了去。
只是杨二夫人母女递上帖子,奉上给大长公主的重礼,确实见到了白春甫。
却见这位白六公子神色不知为何有些落寞,神思不属,似乎也并不想有什么言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让人将母女二人送了出来。
杨尤绫只觉见到了白六哥,还高兴得不得了。
但杨二夫人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
这位大长公主的嫡子,见她们母女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但先前见那滕越的小契妻,却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
她惊疑不定,女儿却只问她。
“娘,咱们的花宴帖子送了过去,你说白六哥会来吗?”
杨二夫人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她在白家遇见了那姓邓的穷丫头的事情,实在太玄乎了,难不成是她丫头气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走了眼?
她想着,让女儿去绸缎庄里看料子吃茶,自己则叫了车夫。
“去滕家,不,去那什么玉蕴堂。”
车夫还不知玉蕴堂在何处,打听了一下才知晓,这便驾车带着杨二夫人去了。
不想还没到玉蕴堂门口,就见到了邓如蕴。
她还穿着方才从白家出来时的衣裳,杨二夫人这次再没看错,她干脆下了车来,叫住了邓如蕴。
“真的是你这丫头?!”
邓如蕴没想到她还追了过来,挑了眉。
“怎么?您不是要登白六爷的门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这话简直精准戳到了杨二夫人的疑痛之处,杨二夫人脸色都变了。
她只见邓如蕴巴上了白家气焰嚣张,气道。
“你怎么有脸说的?你偷偷摸摸上外男的门,滕越怎么娶了你做妻?”
她这话出口,邓如蕴可就笑了。
“二夫人不是说我不是将军的妻吗?我既然不是,为何不能同旁人往来?”
这话直把杨二夫人噎得难受,秀娘在旁更是道。
“没见过这样追着讨人嫌的。”
杨二夫人自认也是西安府的贵妇人,还同秦王府结了姻亲,女儿说不定往后要做王妃的,还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偏这姓邓的丫头几次三番地把她气得仰倒。
“白家人见了你,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入得那等高门大户的眼?我劝你老实点,莫要在这西安上蹿下跳,西安府的高门大户不是你能走得动的,没得折损了你自己。”她气道。
秀娘闻言要跳起来同她吵,可邓如蕴去拉了秀娘,只看着杨二夫人恼怒,全然不生半分气,反而笑着道。
“我这什么药都有,要不我送您一副药吧?我看您病得有点不轻。”
杨二夫人听她莫名来了这么一句,愣了一下。
“我有什么病?”
邓如蕴歪头朝她看去,“您有眼疾,您不知道吗?”
“眼疾?我能有什么眼疾?”
杨二夫人惊疑,听见邓如蕴瞧着她的眼睛,悠悠开了口。
“您不知道吗?势利眼呀。”
这话一出,秀娘当先笑出了声。
杨二夫人反而定了一下,脸色都白了起来。
“你说谁势利眼?你自己出身低,没教养,还怪旁人看不上你!”
她绝不肯承认自己是势利眼,只道。
“这世道本就如此,没有人不往上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有交结贵人才有出路,贵人帮你,旁人才能敬你,是你自己不懂!”
邓如蕴见她死活不肯承认,气得脸色青白不定,越发笑了。
“好的,那我以后就叫您俊杰?”
她说着想起了什么,“对了俊杰,上次我们打赌你可输了的,那声祖宗还没叫呢,我都替你记着,俊杰。”
她几句话说下来,莫说秀娘笑得喘不过气,连给杨二夫人驾车的杨家车夫,也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没笑出声来。
杨二夫人本想教训邓如蕴几句,不想她这嘴皮子,根本说不过邓如蕴。
她再说下去,也是自找难堪,杨二夫人气得胸口又疼了起来。
但她还是说自己不是势利眼,“是这世道本就是这样,我都只是顺势而为!”
她说完,匆促上了马车,叫了车夫不许再笑,“再笑打断你的腿,快走!”
马车咕咕噜噜,很快从小巷子里离开了去。
邓如蕴瞧着马车走远,想到刚才杨二夫人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势利的样子,莫名替她摇头叹了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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