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2/2)
恩华王先在他于宁夏的王府设宴,请了这些人到他府里去,道是之前同大太监的人多有不睦,想要总兵和巡抚从中说和。
巡抚因故没去,但总兵等人全都去了。
“朱震番直接血洗王府,总兵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全被他杀了,巡抚在外逃遁未成,也被他擒住杀害,他更是把那镇守太监和大理寺少卿周杭,两个大太监的人割下了头颅,悬在了城楼之上!”
堪堪跑出城来的兵满脸惊恐未定。
他说恩华王朱震番,打清君侧之旗,道“同举义兵,共讨洪晋,以清君侧”,作檄文历数大太监洪晋的罪状,号召宁夏城中官军皆投于他麾下。
他在王府血洗一番后,紧接着攻占了巡抚官邸、按察使官邸,把宁夏城中官署衙门血洗一遍,把城中凡是抵抗的高官尽数杀害。
“......城中血流成河,滕将军,宁夏城里几乎没有能主事的高官将领。”
来人这些话,直听得邓如蕴心下猛跳。
恩华王下手狠辣,而又为自己打起征讨奸宦的口号,声势只怕不同凡响。
她朝着滕越看过去,滕越知道她的意思,轻笑了一声。
“既如此,我们更要投降了,此刻就看那恩华王,到底敢不敢要我。”
*
宁夏城,西面城楼之上。
恩华王朱震番与膝下子侄与幕僚、将领皆立城楼之上,往边关各营遥遥看去。
宁夏城他们已经完全掌控,总兵一死,宁夏兵马群龙无首。只可惜他们棋差一招,竟让副总兵王映带兵从王洪堡逃离,还渡河而过。
朱震番脸色沉沉,可事已至此,只能再思旁计。
他朝着玉泉营的方向看去,暴雨转绵,细细密密的雨丝在半空交织成网,拢在黄土边地之上。
“滕越那玉泉营,可有动静?”
有人回道,“玉泉营暂无动静,滕越约莫是知道王映逃去了河东,把船都开了过去,他没了退路,在等我们动手。”
说话的人名唤吴梁,早早就暗中投靠了恩华王府,可却在外人面前装作归顺大太监,另有心攀附大太监的总兵对他放松,这几日兵力分散,总兵反而挑出五十人的精锐,让吴梁来镇守宁夏城。
不料此人直接反水,眼下总兵一死,宁夏城被控,他便成了朱震番帐前功臣大将。
他回完此话,就问了过来。
“可要属下领兵,将那滕越擒来?”
话说得虽然敞亮,可朱震番岂能不知道,滕越是块硬骨头,手里又掌三千兵马,不是那么好啃的。
他摇了摇头,指派了自己的长子。
“你以为,前去招降滕越可否?”
恩华王世子上前拱手,“儿臣以为可以。”
朱震番颔首,“那你亲自前去。”
恩华王世子这边带人往玉泉营而去。
朱意娇来的时候,见她大哥已然出了城,待再问起因由,她双眉紧皱了起来,转身就找到了朱震番脸前。
“父王要招降那滕越?还让大哥过去?父王可真是给他脸面。”
朱震番素来疼爱女儿,晓得她彼时看中滕越,逼婚不成反而自己受罚,心里有结未解开,不免劝了一句。
“父王起事,手中正缺良将,若是那滕越肯归降,他正是可用之人,旧事不提也罢。”
朱意娇一时没说什么,只是眯了眯双眼,谁料这事,恩华王世子居然回来了。
朱震番立时得到了他的报信,说滕越率领玉泉营大军,亲自来降。
此信一出,朱震番眼前一亮,他再往城外看去,见逐渐散去的雨幕下,滕越果然率军前来。
城中众人先是心疑会不会有诈,城墙上兵将蓄势待发,但很快滕越纵马亲自上前,直接将兵符令箭都交了过来,空手投了降。
恩华王朱震番简直大喜。
他恩华王府虽与滕越有些儿女恩怨,但滕越在屯田一事上,对待大太监的态度全无逢迎之意。
他先前在都司任职之时,更是没有让那大太监派来的大理寺少卿周杭,在他手中讨得半分好处。前些日那周杭去玉泉营抓人,也被他赶了出来。
所谓敌人之敌便是友,既然同反那京中奸宦,滕越便是他朱震番可用之将才。
他只见滕越把兵符令箭交到了他手里,满脸喜色地亲自到城门前去迎接。
朱意娇亦跟在她父王身侧,到了门前之间滕越连兵刀都没有带在身上,上前同她父王行礼便道。
“越先在关外受了伤,此番受了些惊吓,恳请王爷允我回府休养,至于玉泉营的兵马,只能请王爷代为掌管。”
他投降,倒也不卑不亢,朱意娇只觉滕越应该给自己父王行大礼才是,但却见父王毫不在意,听闻他丝毫没有掌兵之意,只想回家休养,越发放下心来。
他同滕越连连点头,“那你回府好生歇息,若有什么所缺之物,只管同本王提及。”
滕越道谢,又同恩华王麾下众人客套地说了两句,便准备告辞。
只是这时,只见有人忽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声叫住了他。
“滕将军且慢,听闻令正近来也到了宁夏城中,王府准备请了各家女眷们过府宴请,滕将军何不将令正也送过来,我自会替将军照料。”
这话一出,众人之间眉眼相互连接,连恩华王朱震番也没有出声,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纷纷向滕越看了过去。
他若是真的归降恩华王,便就如同朱意娇所言这般,将他妻子交出来,交到恩华王府手里。
若他不肯交人,这归降是真是假,就有待商议了。
邓如蕴低头跟在他身后的亲卫兵队中,听见朱意娇的问话顺着夹着雨丝的风传来,手下不由攥了起来。
彼时路边,朱意娇的诡笑浮现在了她眼前。
朱意娇显然知道自己父王要造反,滕越很可能要落在他父王手里,如此一来,邓如蕴便成了她砧板上的肉。
所以那日她再次诡笑,而今日,她见滕越归降,便直接将这话问了出来。
就看看滕越到底是要妻子,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邓如蕴目光从人群的缝隙里传过去,恰看到了那位荣乐县主嘴角扬起的阴阴笑意。
滕越自然也看见了,更留意到了此刻隐隐剑拔弩张的紧绷之感。
但他闻言只轻轻笑了一声。
他说不巧。
“前些日家母来信说生了病,内子刚来到宁夏不久,闻信心下不安,已在三日前提前离开了宁夏城,如今根本不在宁夏城内。”
他说着,轻笑着朝着朱意娇看了过去。
“县主的好意,滕某领了,但内子确实不在,若是县主不信,大可去我府邸探看,也可问守城的将士,三日前内子确实乘马车离开了宁夏城。”
他这话不紧不慢地出了口,朱意娇脸色变一变。
她先前已经派人去滕越府邸查看了,确实没见到邓如蕴的人,她便料想滕越将人带去了玉泉营,就没有多问。
此刻滕越直道自己妻子三日前就离去,朱意娇根本不肯相信,偏偏此间就有将士见到了三日前,滕家马车离开宁夏城,低声报了上来。
滕越神色不变,但朱意娇只觉如被打了脸一般。
她哪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不由道。
“这么巧?滕将军不会是欺骗父王与我,偷偷将人藏在你玉泉营里吧?你敢让我去你玉泉营里搜人吗?!”
她问过来,嗓音渐渐发尖。
邓如蕴听得后背出了些汗。
幸亏滕越三日前将她大张旗鼓地送出了成,而今日,更没将她留在玉泉营中。
此时她听到男人开口。
“县主随便去搜。”
朱意娇只见他这笃定的态度,心知人恐怕是不在玉泉营了。
那会在哪?被他偷偷藏在附近山里,还是根本就带在了身边?!
她不由就道,“那你敢让我把你所有的亲兵也盘查一遍吗?!”
此话一出,邓如蕴遍身发僵。
她不禁看向滕越,看见他高挺的身量立在恩华王等众人之中,他既不慌也不忙,只朝着恩华王道了一句。
“滕某佩服王爷高义,舍身清君之侧,铲除朝中奸佞,我也想为王爷,也为天下百姓效力。”
他说着,向恩华王看去。
“可是王爷,竟对滕某如此不能信任吗?”
他这话一出,恩华王顿了一顿。
朱意娇倒是恼了几分,“你少说这些话,只道敢不敢让我挨个搜你的人。”
她嚷来,滕越却根本不看她分毫,目光仍旧落在恩华王脸上。
“敢与不敢,只看王爷对我信与不信了。”
他此言落地,人群之中静到落针可闻。
邓如蕴一双手攥满了汗,连站在她身侧的唐佐等人,也都紧了脊背,握住腰间佩刀。
然而恩华王却在下一息忽的擡了手。
“好了,莫要再闹,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他擡手,直接止了女儿朱意娇。
朱意娇还要再言,却被她大哥拉住,她恨恨不甘,但恩华王却已上前拍了滕越肩头。
“遇川乃是大将,今日肯归我军中,一起为天下百姓除掉奸佞,我缘何不信。”
他道,“小女脾性你也晓得,莫要在意,早早回府休歇吧。”
他话音出口,一阵清风掠过人群吹了过来。
邓如蕴一口气松下,听见滕越笑着道谢。
“多谢王爷。”
*
滕越府邸。
他回了房中,就让人泡了茶送进来。
邓如蕴从唐佐手中接过茶盘,端着木盘进到了他房里。
她刚进去,就被他夺了茶盘放去了一旁,他径直将她拉进了怀中。
他胸前点点汗意从领口纷纷溢了出来。
邓如蕴略略意外,“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方才出的那点汗早就没有了,但他显然外袍里面的衣裳被汗水湿透。
滕越只见她神色如常,少不得捏了她一把。
“你是真不怕?”
那朱意娇连番夹缠,他方才有那么一瞬,只觉归降进行不下去,他只有恶战这一路可走。
好在恩华王,之后还想用他为将,不会真的表现如此疑心。
他这会只看向邓如蕴,“你以为兵变,是闹着玩吗?”
邓如蕴当然不这么以为,但她也不知怎么,似乎确实没有他这般紧张。
她眨着眼睛偷瞥了他两眼,见他耳边还有汗水从鬓角滑落,便把茶水拿过来,放到了他手里。
“是温凉正好的茶,你快喝两口吧。”
出了那么多汗,可不得多喝点水。
滕越见她这般无畏模样,少不得又瞪了她一眼,却也拿她没点办法,只能把茶喝了。
听见她小声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滕越撩着茶盅盖子,喝了半盅茶下去,稍稍平复些许,这才缓声开了口。
“不急,等王复响在外面联络好人手,我们只管等在府中。”
他深吸一气,慢慢吐出来。
“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