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她分毫无伤!(2/2)
“别动,别出声。”
是怎样的高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帷幕之间?!阿离就坐在厢房中,这里唯一的通道是帷幕间的密道,她的汗毛霎时倒立,这个人从密道出口进来了?可她讲书时,密道的纵梯关闭,机关在她房内,没人能动。那可是三四丈之高的光滑壁道啊!更莫说金玉堂的密道盘根错节,他怎么找到这条专门通往这间房的路的?又是如何得知出口在何处的?
她的额间冷汗直发,这是她从没遇到过的情况。
此人用银线将她的手臂裹紧束缚于背,又使她缓缓转过身,她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
很陌生的一张面孔,瘦削如捷豹,头颅连着躯体尽数拢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只能看见他眼下黑青,嘴唇发乌,一只断手上从臂弯开始,续接着崭新的机关铁手,那根牵制她的细钩线,就从这机关手中发射而来。他的另一只手上盘了一只毒蝎。
蝎子。
此刻焦侃云连倒吸一口凉气都要小心翼翼。
她看向屏风,那里已然倒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堂众已有人称怪异。蝎子却不为所动,只道:“我主子要单独见你,你跟我走一趟。不出声,不动弹,保你没事。”
焦侃云眨眼应答。
蝎子点头,刚准备扛起她,依旧走密道出去,结果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多看了她两眼,想了下,擡手一刀劈在后脑,焦侃云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保她无事,现在一掌下来她脑后不得起个大包?事到如今人为刀俎,她晕过去了又能争辩什么?只希望睁开眼时,不要在机关榻上。
下一刻睁开眼,在机关榻上。
焦侃云长叹了一口气。手脚皆被银线束缚绑在四角暗扣上,稍一动弹,银线就会割破皮肤,背部抵着冰冷坚硬的机床,上面贴着纤薄的刀片,一旦打开机关,刀片就会沿着她的背皮切过去。
她只能轻转眼眸打量,这是一间她没进过的房间,要么不是在澈园,要么就是澈园里她不知道的密室。
四下只有蝎子一人,正在她面前打磨银钩。
她斟酌着开口,“我和你主子熟识,不必如此,我自与他当面对峙,有问必答。”
蝎子说:“知道,你是焦侃云。”
这一句话,让焦侃云的心如坠冰窖。倘若不认识,她还能搬出身份,无论是自身官职,还是重臣与勋贵之女,亦或是楼庭柘的青梅竹马,要解开身上这恐怖的枷锁,都尽够了。
可蝎子居然认识她!那他还将自己绑上机关塌……
她脑子一片空白,好半晌才颤抖着唇问,“你不用我见楼庭柘了?”
蝎子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我也还在考虑。”
焦侃云冷汗狂流,“你的目的是?既没有直接下手,想必咱们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不如你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打磨细钩的锃锃声在闷热的房间里挤来挤去,蝎子说,“我知道你很会花言巧语。”
这人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她的行事作风,焦侃云的心又往下沉了些,“我只是擅长与对方双赢,花言巧语确实是我对外谋利的手段,可你不说你所求,怎么知道,我谋得的利于你无益呢?”
蝎子皱眉,“我所求,是杀你,不是折磨你。你说吧,怎样对我有益?”
焦侃云喉口一窒,哑声问:“…为何要杀我?”
蝎子只道:“你该死。”
焦侃云混乱不堪,捋不出半点线头,只觉得他没有立刻动手,必然是心头有碍,“是因为我在金玉堂说出了你主子手下的龌龊事?他亦没少给东宫使绊子。从政手段你来我往,皆以暗杀了结,那朝堂大半都要死个干净了。”
蝎子道,“不全是,肯定有报复你的意思。可以再多猜。”
焦侃云心头微怒,此人看她的眼神如看掌中蝼蚁,但她不得不先压住火气,继续猜测,“是我卧底澈园,诓骗你家主子?剪其羽翼,乱其窝据?”
蝎子依旧点头,“也有。”
焦侃云不猜了,她应该拿回主动权,“其他事我问心无愧。倒是你,没有立刻杀我,像是怕之后对你的主子有愧。”
蝎子点头承认,“我在权衡,杀了你,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焦侃云思忖须臾,大概明白过来,心中便有了些把握,“你是楼庭柘的暗手,理应知道他的手段作风,这么多年,他都没杀我,你说我活着对他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蝎子擡手,“不一样,旁观者清,他为情所困。”
焦侃云深思熟虑后才发出一声冷笑,“可笑。”
蝎子蹙眉,不悦地看向她,“可笑什么?”
“可笑有人会觉得楼庭柘为情所困。”焦侃云低声道:“也是,恐怕像你们这样潜伏在暗处的刽子手,只能帮他杀人越货,不能为他出谋划策,所以只要他不杀人,你们就觉得他是被什么困住了。”
蝎子将细钩抵住她的咽喉,“你在说我没脑子?”
焦侃云擡眸看向他,动之以情,“我在说你只懂杀人,不懂谋情。他为何留我的命,我比你清楚。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他若是为情所困,太子和他之间,死的是哪个?
“他喜欢我不假,可还没到昏聩的地步,更别说这个世上,有些失误、失算、失败,就是自己棋差一着,不必都归咎于情爱昏聩,怪到对方头上。况且,就算情爱昏聩,那也是自己的问题,更怪不得我。
“你以为他被困住了,实则他清醒至极,他远比你这个只懂杀人的刽子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此,他知道何时该舍弃利益,何时该博取情意,他的心甘情愿,也是为了博取情爱之利。我只是不喜欢他,不是不欣赏他。
“反倒是你,对自己的主子没有半点信心吗?我活着,他就坐不稳东宫之位了?就登不上皇位了?就要色令智昏当昏君了?他要当皇帝,得有容纳天下千千万万人之心,你如今却自作主张,让他连一个辅官都容不下?如此没有眼界格局的手下,让楼庭柘知道了,究竟是你该死,还是我该死?”
她哪里知道楼庭柘的想法,连蒙带猜,真假掺半,带着质问和叱责的语气,一口气说完,蝎子看她的眼神已有几分犹豫。
但手依旧放在她的脖颈处,没有挪开。
金玉堂内已乱作一团。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玉屏后,劫走了隐笑。
消息传到楼庭柘的厢房,虞斯神色一变,但见楼庭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他手下的人,此刻顾不得其他了,虞斯径直问他,“带去哪了?”
楼庭柘对他的神情感到疑惑,把玩折扇的手一顿,“你这是要抢人,还是要护人?”
正此时,阿离冲了进来,急忙禀报,“侯爷,是从三四丈高的密道潜进来的!可那人怎么知道密道出口在哪?”
楼庭柘蹙眉,睨他一眼,“我猜的。”他见虞斯既惊又怒,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手段得逞,一顿,“你说清楚!”
虞斯便与他挑明:“焦侃云被带去哪了?!”
楼庭柘顿时惊惧慌乱,他知道蝎子的手段,也知道自己挂了满室的焦侃云的画像,他肯定能认出她,他怕的是,亡命之徒的自作主张,随即唤重明,“我带一队人回澈园,你带人去蝎子的竹园,掘地三尺也要把焦侃云给我找出来!”
重明应是抽身,又被楼庭柘拉住,“无论什么境况,都给我保她分毫无伤!分毫!她要是因你轻举妄动处置不善受伤吃苦,我把你扒了!”说完他松开重明的衣襟,翻窗跃出,一眼相中一匹汗血,银线勾扯住马缰,不知道牵了谁的,骑上便风驰电掣。
黑鱼附和着远去的红雨长嘶,虞斯也已从三楼纵身跃下,朝澈园狂奔而去,军差闻风而动,暗自跟随。
此刻的机关塌上,焦侃云仍在周旋,只不过换了语气,肃了肃容色,晓之以理:
“你也可以杀了我,可如今你知晓隐笑的身份,那么必然知道我在金玉堂说书是朝堂权利相争的手段,不怕告诉你,一直站在我的背后为我撑腰的,是圣上。要我把你家主子手底下的贪官都收拾了,也是圣上的意思,此乃制衡之道。你要报仇,找我没用,一个隐笑死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隐笑……难道你敢弑君?
“其次,你说我入澈园搅弄天机院,剪除楼庭柘的羽翼,是仇,是诓骗。我承认,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为何会入澈园?因为从太子案的多重线索上来看,你家主子十分可疑。现在朝臣都怀疑是二皇子党争弑兄,联络绝杀道,但我入澈园一遭,并没有找到罪证,可是帮你家主子洗清了不少嫌疑。从结果上来看,你不仅不应该恨我,还应该谢我。
“总之,无论是从情的角度,还是从理的角度,你都不应该杀我。”
蝎子一哂,“很好,你的花言巧语,成功地让我把想杀你的心,变成了想折磨你。”他的手放在了机关塌的开关之处,此刻睥睨着她,冷意丛生,“既然你不能死,而我的账也不能不算,那便替人受过,两清。”
焦侃云顿时绷紧了神经,咬住泛白的唇,流露出恐惧的神色,“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