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2/2)
走到这处,两旁的楼阁庄肃了起来,街道上也见不到宫娥了,多是襕袍的内官在来回走动。
苏锦书路过一扇紧闭的宫门,忽然停住了脚步,擡头看去——东宫。
“东宫已经空置很久了。”陆锡说道:“废太子在这里幽禁了一年多,先帝终究狠不下心处死亲子,所以这件事是由皇上登基之后代劳的。”
难怪东宫的门庭看上去灰扑扑的。
苏锦书问:“这里一直没有人住?”
陆锡点头:“我们的皇上尚未册立太子。”
苏锦书看了一会,正要继续走,忽见前面两个小监擡着个架子,小跑着经过。苏锦书怕挡着他们的路,忙往边上让了让。
两个小监头也不擡的从他们身边擦过。
苏锦书看到架子上躺了一个人,口鼻发紫,面色青黑,是个死人。
他们拉着个死人满宫道跑,也不晓得遮一下,就这么大剌剌的露在外面。
苏锦书怔住了。
这张脸她认得。
昨夜,这个小监送她回朝露台的时候,她刻意停下来,记下了他的脸。
才一夜过去,他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死了?
“陆锡。”她唤了一声。
陆锡也正皱眉盯着那两个人呢。
他的眼神比苏锦书毒的多,一眼就看出来,那人是中毒死。
宫里中毒死的人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招摇过街,只能是皇上授意。
前日皇上罚了他一顿,收走了他的金玺,勒令他反省,搞得他权柄旁落,很多消息都不能及时掌握。
宫里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擡尸的人,模样眼熟,像是司礼监的亲信。
陆锡想起来,他们从宸极殿离开时,正好是司礼监有事密t禀。
宸极殿。
司礼监正在向皇上回禀此事。
皇上嫌茶的味道淡了,往花盆里一泼,司礼监利利索索的跪了。这泼的哪是茶,是他的脸面。
“死了?”皇上道:“你是越发有手段了,一句有用的话都没问出来,便叫人死了。”
司礼监叩首:“皇上,容奴才分辨。”
皇上倒是肯听:“说吧。”
司礼监道:“奴才昨夜秘密拿下了张林芳,原本一切顺利,可人关进了狱中,尚未来得及审问,他便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奴才经查验,推测他是在被捕前服的毒,奴才又连夜查了他屋舍,果然在他的茶杯中验出了毒。”
皇上道:“是他自己服了毒,还是被人暗害灭口?”
司礼监道:“昨日并没有任何人出入他的房间,而且,根据他临死前的反应,他明知毒发必死却无任何悲愤之意,想来是自己服了毒。”
宫娥给皇上添了新茶,皇上拈杯抿了一口,思忖道:“服侍过太后,服侍过婉妃,与旁人真的再无联系了吗?”
司礼监垂头问了句:“皇上,可要接着查。”
皇上冷笑了一声,说:“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朕面前装鬼了,把他给朕抓出来,看看究竟是谁。”
太医给苏锦书诊过一回脉,交代道:“没什么大碍,注意休息,饮食要清淡,蛇毒最是伤脑,有时恍惚也是正常的,多休息,这个时节,暑气还是很伤人的,在日头下行走多了,免不了头疼脑热。”
苏锦书听着这是没事的意思。
陆锡很认真地又请教了一番,讨了一瓶养身的药丸给她,嘱咐她吃上一段时间。
苏锦书打开瓶口,嗅了嗅,这药竟然带着一丝甘甜的味道。
走出太医署。
陆锡对她道:“送你回朝露台休息吧,我去办点事。”
苏锦书能感觉到,他刚才在宫道上见了那尸体之后,心思一直沉沉的,不知在琢磨什么。她道:“你去忙吧,我又不是不认路,自己能回去的。”
陆锡摇了摇头,道:“走吧,我送你。”
二人在宫道上缓缓走着。
苏锦书忽然道:“我想住到宫外去,你说皇上会允许吗?”
陆锡点头道:“会的,你想住到哪里?”
他本意也不想让苏锦书留在宫中,自古后宫是非一箩筐,把一个毫无心计的她送到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她会生活的很艰难。
苏锦书淡淡的发愁:“是啊,我能住到哪里呢?”
毓王府说是她的家,可她实在是陌生。
她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接受自己的身份,再去了解父母过往。
可是已经阴阳相隔的两辈人,无论如何都朦朦胧胧隔着一层。
她有生之年,只能在画中见一见他们,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那些本该与她密切相关的故事。
说着话,已经到了朝露台。
陆锡远远的就停下了。
苏锦书走出几步,又回头,问:“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他也许没有很多空闲每天都往宫里跑。
陆锡心里也正在衡量这件事,他现在只是看上去比较悠闲而已,其实那些焦头烂额的事已经一件一件摞了起来。
他想了想,在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个八菱镜,递给她。
苏锦书接过来一看,这只有巴掌大小,用琉璃嵌成,亮晶晶的。
陆锡道:“你想见我时,就把它挂在房檐下。”
说着,他指了一下高高的檐角。
苏锦书一下子垮下脸:“那么高,我爬不上去。”
陆锡笑着:“不用你爬,你只要动动嘴,自会有人替你去做。”
她还没有适应现在的身份,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适应,她攥着这把小镜子,收进了怀中。
“你可算回来了,等你好久。”
公主在殿外的秋千上坐着,睡眼朦胧,像是刚打了个盹的样子,颊下还压出了几道红痕。
苏锦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殿中多出来的许多物件,道:“你又搬东西来啦?”
公主一顿,道:“这不是我搬来的,这是母后送给你的。”
苏锦书反应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皇后啊?”
公主点头:“没错,母后精挑细选了不少东西,都是能用得上的,比我用心,你去瞧瞧。”
苏锦书盯着这满屋子的琳琅宝物,有些无措,半晌,她道:“我是不是应该谢谢皇后娘娘?”
公主今天不像往常那般爱笑,听了这话,竟还叹了起来。
苏锦书顿时更恍惚了:“怎么?”
公主道:“是啊,宫里无论是谁收到了赏,都应该去谢恩的。”
皇后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早就旁敲侧击的相见见这位新封的郡主了。
苏锦书谨慎起来,问道:“那我应该什么时辰去?我又不认得皇后,到时候认错了人怎么办?见了皇后也要行跪拜礼是不是?”
她极认真地在问这些事,怕到时候冲撞了贵人,也怕做错了事让人发笑。
皇后自然是希望尽早见到人。
公主瞧了一眼天色道:“皇后娘娘一天都有空,如今天色还早,我陪你过去一趟吧。”
一路上,公主耐心十足的告诉她,皇后长了什么模样,传着什么花样的衣裳,平日里的喜好和性情都讲到了。
宫苑来回走了这么一遭,苏锦书双腿都有些发沉。
前头终于看见了坤德殿的轮廓。
那是皇后的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