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花(2/2)
沈氏原在前头准备招待客人,听闻苏锦书回府了,急急往这边走了一趟。
陆锡就守在垂花门外,眼睁睁看着沈氏一阵风似的掠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站着个人。
他擡头往厅里望去,只见煌煌一屋子穿金戴银的夫人们,笑着聊着,还是他记忆中最讨厌的样子,但是如今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他的妻子。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把妻子从这妖怪洞里救出来,然后快跑,马不停蹄的跑,远离这里,去寻荷塘藕池里的一片清新净土。
陆锡闭上眼,强忍着呼了一口气。
冷不丁外面一个声音想起:“你是谁?”
陆锡没察觉到危险,慢吞吞的转脸看去,只见他亲爹平阴侯正一脸狐疑的盯着他打量。
他躬身行了礼,哑着嗓子道:“小人是郡主的随从。”
平阴侯嗯了一声,从他身边经过,走出一段距离后,又不知为何停住回头看了一眼。
陆锡心里冒出一个离谱的猜测,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苏锦书不敢在厅里呆太久,怕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没过一会儿,沈氏携着她的手走出来。
陆锡谨慎了许多,没敢再贸然靠近,躲远了。
苏锦书在垂花门附近没见到他的身影,回到他们夫妻二人自己的院子,果然见他已经提前回来了。
她随口问了句:“怎么跑了?”
陆锡含糊了一句,没说什么。
苏锦书在房间里小憩了一会儿,一起用过膳之后,沈氏提出让她在家里留几日,苏锦书没有任何顾忌的拒绝了。
她得离开这里,甚至是离开鸿禧街,才正真正将暗处心怀叵测的钓出来。
沈氏听她说想要去街上转转,笑了笑,道:“也好,今儿是个好日子,正好赶上科考放榜,街上热闹的很,还有人家存着榜下捉婿的主意,热闹着呢。”
热不热闹的,苏锦书不在意,她就是想要出去走一走。
沈氏送她到了门外,拉着随性的护卫,絮絮嘱咐许多话,才放她走。
车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热闹的所在,正是张榜的地方,贡院东边。
这所谓的题名处今日确实热闹非常。
苏锦书坐在马车里,慢慢从人群中穿过。
陆锡就坐在一侧,低头擦拭着一根雪白的弦丝,将其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手指上。
苏锦书至今不知这软绵绵的一截丝线其实是他不能示人的杀手锏,自己嘟囔了一句:“一根线有什么好玩的……”
陆锡闻言默然一笑。
苏锦书挑开帘,又忧心道:“这里的人太多了,万一生了乱子,会不会误伤,我们应该找个僻静些的地方。”
陆锡只是摇头,他们在僻静的棺材铺里躲了近半个月,要是能动手早动手了,岂会等到现在。
热闹的地方,才是最方便浑水摸鱼逃跑的地方。
苏锦书看着外面人挤人,有些烦了,正要放下帘子,忽然听路过的学子们嘀咕——
“这赵云峥是谁啊,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号人,竟然位列一甲……”
“好像是张先生门下弟子,我倒是见过一面,很年轻啊……”
苏锦书动作猛地顿住了。
陆锡也朝她望来。
她怔愣了许久,倾身似是想吩咐停车,可张了t张唇,却没发出声音。
赵云峥。
这个名字已经被她随着莲沼镇一起埋在了记忆里。
没想到,再听到时,是这样的情况。
眼看着车就要驶进胡同里了,陆锡耳边一紧,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危险。
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那一瞬间,许多事情同时发生,苏锦书已经没法维持冷静的思考了。
马儿一声长嘶,被人断了缰绳,冲了出去,撞进了对面的胡同里。
一支箭射透了马车,钉在她脚下。
陆锡一扯她,将她拉进了怀中,于是她眼睁睁看着陆锡袖中几条丝弦也钉进了车壁,绷直之后将直冲面门的几支箭拦了下来。
外面百姓们也受了惊吓,一哄而散。
很快,街上只剩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已经重伤躺在地上的车夫,随从。
苏锦书:“你……”
陆锡压住她的唇:“嘘。”
这样安静压抑的气息维持了没多久,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车帘。
苏锦书意识到,刺客要来确认她身亡了。
陆锡一只手用力摁着她的肩,让她把眼睛藏在自己怀中。
苏锦书吃痛也咬住了下唇不敢出声。
直到,外面的人一把扯掉帘子,陆锡也拽住了他的手,把人拖进车里,丝弦绕过他的颈前,深深的勒了进去,整个脖子与身躯好似只剩下一层皮相连,他连一声哼都没有,当场断气了。
苏锦书挣扎着,余光看见了整个过程,惊骇的睁大了眼,久久没回过神。
原本安静的街上又乱了起来。
他还有同伙。
陆锡目光沉静,拍了一下她的肩,然后从车窗翻了出去。
苏锦书没能拦得住,只抓住了一片衣角,又无能为力的让它从手心中划过。
外面的激战声响了三轮,终于又陷入了漫长的安静。
在她看不见的外面,陆锡高立在她的轿顶上,数着擒获的人头,一一与心里的名单比对。
直到对上最后一个人,他才松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都结束了。
苏锦书掀帘下车,看到清平司率人赶到,而陆锡却拉着她藏回了车里,把尸体一脚踢了出去,等着善后的人重新套上车,按吩咐径直去了郡主府。
直到陆锡撕了脸皮,沐浴干净出来,苏锦书还在比划着,自言自语:“怎么做到的,只是一根丝弦……”
陆锡从背后拥住她,吻住她的侧颈。
苏锦书浑身一颤。
最脆弱的地方,可以要命,也可以牵动情动。
陆锡始终没敢告诉她,那些时空交错的梦中,他无数次不受控制的躺在她枕边,嗅着她身上甜腻的暗香,小心翼翼的吻上她这个位置……
那是他自己的梦。
郡主府闭门谢客,就连皇上派来询问情况的小监都吃了闭门羹。
苏锦书混沌中不知醒了几回,整个人像是浸在水里。
等到终于睡去了一身的疲乏之后,她感到做肩下痒痒的,一睁眼,便看见陆锡极为专注的模样,提着笔,在她身上勾勒着什么。
苏锦书低头看,掠过肌骨上不正常的痕迹,注意到左胸伤疤上一朵妖冶伸张的红莲花。
轰的一声。
她再次与梦中人共鸣,重现了那暧昧绰约的一幕。
原来又是我自己……
陆锡不好好披着袍子,敞了一半怀,露出身上深浅不一的抓痕。
他拿了琉璃镜放在苏锦书眼前,笑问:“好看吗?”
苏锦书细细观察着。
他的画功自然不必说。
苏锦书用指尖一碰,问道:“是祛疤更疼,还是刺青更疼?”
陆锡实话实说:“刺青要好很多。”
苏锦书指着自己胸口的红莲花,说:“我就要它。”
陆锡不肯假手他人,亲自动手,将红莲刺进了她的肌骨里。
这一朵红莲用的苗疆秘术的燃料,每天夜里情浓之时,它会盛开的格外糜艳。
苏锦书每每都要抓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身上略低的体温,一遍一遍的问:“你回来了?”
他不厌其烦的回答:“回来了。”
将红莲花催到极致。
苏锦书给他留下比红莲花还要艳的痕迹,遍布他精悍的脊背,问:“再不走了?”
他说:“再不走了。”
以后,京城里的纨绔小侯爷,成天就只招猫逗狗疼媳妇。
岁岁年年,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