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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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竹坑旧事》此刻就摆在姜崖面前。岁月的车轮碾得它只剩下半本,发黄的纸张脆得好像薄皮饼干,轻轻一碰就能掉下渣来。放眼望去,封面上竹坑旧事四个字,隶书写就,苍劲有力。也无作者,也无年代。
“这书起码是民国初的,我略略翻了一遍,里面记载了陇海铁路,这铁路从1903年开建,陆陆续续修了快半个世纪。”坐在姜崖对面的张汉张教授定定道。这人是市文物局的顾问专家,人称张教授。
姜崖点点头。这条陇海铁路修了近五十年,断断续续的,从郑州开始往东西方向修……谁能想到这条铁路的修建会让远在五百里之外的竹坑乡古街,这处繁荣了数百年的地方,竟由此渐渐衰落。
当然除了陇海铁路的影响外,丹江上游上无秩序砍伐林木,导致水土流失,河道被大量的泥土填充,淤泥让深阔的航道丧失了通航的能力。诸多影响因素齐聚,才导致古街的衰败,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本《竹坑旧事》就像是一本随笔日记,没有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逻辑,不知是谁闲来无事,细细记录着各大商号帮会的秘闻。谁和谁是死对头,斗得你死我活;谁家子孙是败家子,花起钱来一泻千里;谁家帮会兄弟阋墙,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作者也对古街数十家商号的资产进行了排名。在这张财富榜上,陈家商号遥居第一位。韩家商号排名第二位,其余商号紧跟其后,这些家商号合起来也才堪堪与陈家商号可争高下。
一家独大,招人瞩目。难怪成了土匪头子的目标。
了解竹坑乡历史的人都知道,陈家商号就是被土匪陈四麦给霍霍没的。这件事因在《西河县志》上略有记载广为知晓。县志上的记载不过寥寥数字,《竹坑旧事》中却被当做大事件详细记载,现在读来真可谓字字沁血,句句哀歌,目光掠过旧书,明明时间已过去半百年,可这字里行间燃烧着的火光依然触目惊心。
那夜,丹江边上渔火星星点点连成火蛇,古街上连绵店铺终于在夜色中安静下来,灯落人息。独有陈家商号内依然灯亮着灯,十来个账房先生齐刷刷把算盘打得震天响,银子化作流淌的水,在手指翻动中,在上下来回中,在各地商号一进一出的买卖中,流进银库,埋入银窖……如往常一样的夜,就在众人收尾时,无数挂着火的流矢破空而来,像极了过节时的烟花,然而这次烟花不仅美,还要人命。瞬间屋顶、门窗、花木浓烟滚滚中腾起火蛇,舔舐着夜幕。
马蹄烈烈,嘶鸣如雷,结实的木门被撞开,强壮的武师被子弹撂倒,这群从静夜中突然出现的土匪,如鬼魅幻影,突然露出了实体,他们叫嚣着,咒骂着,嬉笑着,居高临下睨着脚底下的这群人,如无头苍蝇哭着蹿着,却又被火蛇退逼至烟雾稀薄处,试图多吸一口空气却又被呛得满脸泪水。
陈家商号成了他们囊中之物,随意来,随意取,随意烧,随意杀。
《竹坑旧事》中说:夜火冲天照半街,墙倒屋塌九室空。
累积数代的财富一夜之间被抢掠殆尽,古街从此一蹶不振。直到两年后地方政府上山剿匪,陈四麦及其团伙才被灭。只是,那时陇海铁路建造,即便没有匪患也没人愿意走丹江水路。
不过《竹坑旧事》的作者在结尾处发出疑问,按理说这陈四麦掠走那么多银子,他招兵买马买粮存武器,不至于才两年时间就被打得屁滚尿流,而且据说这人死的时候被剖开身体,胃里全是不消化的树皮草根,就算不被政府军打死,这显然也要被饿死啊。
那他那夜到底有没有抢走银子?如果没有,那陈家银子到底藏在哪里?
作者显然知道些什么,他神秘兮兮地在最后吟道:“上古街下古街,暗xue游龙保家财。”
张汉张教授拧着眉念了又念,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叹气道:“这个黄建中死活不肯说他是怎么知道平浪宫后院有银窖,这本书都被我背会了,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件事交给胡所长,他有办法从这人嘴里翘出线索。”
说到这里,姜崖缓了缓,道:“张老师,有没有一种可能……”
张汉擡眼看着他,笑道:“我们现在是发散思维,要敢比古人想,才能找到线索。”
姜崖:“有没有可能,咱们脚底下还有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