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路(2/2)
林幽年跳下马车正往这边走,见二人回来,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你们俩背着我做什么了?”
谢云生恶趣味地挑了挑眉,“今天走运,捡到了黄金。”
林幽年登时眼眉发亮,在谢云生身上扫视一圈,疾步走到裴行川面前,伸手去寻,蓦然僵住。
裴行川眉头紧皱,不知道林幽年又在整什么幺蛾子,欲推开他,他却自己跳开,神情复杂:“我就纳了闷了,这几日你怎么就没做过正常人呢。”
谢云生闻声回头,“你们又在闹什么?”
裴行川面沉如水,手指叩着剑柄,尚未动作便听林幽年道:“本想着快马加鞭,明日中午便能到洛阳,你伤成这样,颠簸一路还有命吗?”
谢云生见裴行川面色苍白,手背淌血,默叹一声:“今晚休整一夜,明日出发。”
“可襄庸不能久留。”林幽年道:“若是今夜那仙教弟子又来施术,我们明日还不知能不能醒来。”
谢云生摇头:“他不会再来了,放心吧。”
林幽年尚未收起心头诧异,便见裴行川朝马车走去,“我无事,现在便出发吧。”
谢云生静立不动,林幽年亦是默立原地。
裴行川顿步,解释道:“陈前辈留的药还在,足够我撑到洛阳。”
一阵风过,草药的香味从马车中的包袱里传来,三人神情均有些异色。
谢云生飞身上了马车,擡手拉了裴行川一把,坐稳后见林幽年坐在车辕上,问:“没有马夫吗?”
林幽年神情骤然变得幽怨,怪声怪气道:“我也不想当马夫啊。可是银子用完了,这马车还是从李船主的宅子里拉的。现如今只能咱们自己驾车,可是这里一个女子,一个病人,还有谁能干这苦差事呢?”
谢云生笑了笑,掀开车帷裳坐出来,从林幽年手上拿过缰绳,“你进去,我来。”
林幽年愕然失色,连忙抓紧缰绳,“你一个女子,我怎可让你驾车。”
谢云生眉梢微动,不以为意道:“女子怎么了,女子什么事做不了?”
林幽年摇摇头,望了眼车厢内,“那小子重伤,我帮不上忙,你还是进去吧。”
谢云生见他意决,未再勉强,掀开车帷裳时道:“若是你想休息,记得叫我。”
马车上无法煎药,谢云生只能找出止血的药草给裴行川敷上,再辅以内力疗伤,因此裴行川的伤未恶化,也未引发高热。
“画中人是同仙教弟子姬元溪,师承嵇中真人。”谢云生道。
林幽年闻声转头,看向裴行川手中的画,兴致盎然道:“姬元溪,就是那个能素眼望因果,一念明山语,鹤骨松姿的天下第一吗?”
裴行川曲指合上画,漫不经心道:“什么仙风道骨的天下第一,不过是用仙教秘术诓惑人心的凡夫罢了。”
想起襄庸城之事,林幽年瞬间意兴阑珊,余光瞥见闭目养神的谢云生,好奇问道:“谢云生,你那么厉害t,为何不去参加武林大会。若是你去了,我看天下第一非你莫属。”
心绪游离在外的裴行川闻言侧首看去,可谢云生眼都没擡一下,淡道:“与其出现在旁人口中,日日被下战帖,倒不如静心修身,多读几本书,多做几件事。”
裴行川微垂眼睑,盯着手中的剑出神。
林幽年若有所思点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至高之处确实难立稳。”
默了会儿,林幽年又道:“既然知晓长公主要寻之人是谁,那我们将画交给长公主便去秣陵吧。”
裴行川倏然掀眼,眼眸微眯,“你要随我们一起?”
林幽年猛地一拉缰绳,拧眉回望,“听你的意思,是打算到了洛阳就要丢下我啊?”
裴行川移开目光,漠然不语。
谢云生道:“姬元溪行迹不明,现下未必在秣陵。我们亦不知该去何方,又与冥罗山结怨,你跟着我们,非良策。”
马车已然停下。
但见一山野鸟飞过天际,朦胧雾气笼罩四野,宽阔的官道上渐有车马路人行来。
林幽年捏着缰绳,眺望远处山峦,浑不在意道:“这一路破庙躲浪里行,几度殒命,试问哪个文人能有这般境遇。”
“总之,我林幽年已不惧生死,只求无愧于心,畅快肆意。”
听到无愧于心四字,谢云生与裴行川俱是眼皮一颤,明白他心底沉压之事。
却又听他语调不明道:“你们师徒俩该不会是想赖账,所以撇开我的吧。一路上的花销我可都记着呢,要是你们敢赖账,我就写进话本子里,传遍天下,让你们连带着千机门都声名扫地。”
谢云生气极反笑,“林幽年,你的心眼可以再小点吗?”
林幽年耸耸肩,“没办法,碰上两个骗吃骗喝的,不得小心着点吗。”
裴行川想闭眼休憩,一听林幽年的声音便觉得烦躁,当即便道:“我在洛阳有府邸跟良田,亦有家仆跟铺面。进城后我会把银子还你,你再聒噪便睡大街去。”
林幽年长眼圆睁,握着缰绳的手抖紧了几分。
谢云生亦是目露惊愕,平静的心顿时波澜不止,微清了清嗓子,淡道:“徒儿,你拜入为师门下,还未准备拜师礼呢。听说拜师礼与师父能力跟名望挂钩,我的少说得有万金。”
林幽年一怔,旋即大笑出声,“谢云生,你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脸皮比我还厚。”
裴行川眼皮一抽,望着谢云生真诚的眼眸哑然失语,默了片刻才道:“越是高德之师越是不收金银俗物。”
谢云生喉头微哽,却又淡定道:“即便为师视金钱如粪土,淡泊名利,可你日后的安身之处,千机门多处需要修缮,铸器坊中兵器锻造起来亦需银钱。身为千机门的大弟子,你得担起光复千机门的重任,给师弟师妹树好榜样。”
裴行川静静望着谢云生,见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无声冷笑,“师父,您可真是关照徒儿。”
林幽年强收起面上笑意,这才明白这一路上谢云生已经算给他面子了,随手指向远处:“那是到达洛阳城的最后一座山。”
宽广的官道上,远道而来的客商驻足,远眺几乎耸入云天的高山,心中唏嘘不已。
跨过这座山便可望见洛阳城,到达金镶玉砌之处,与天下最尊贵之人共赏日初,共沐春风,兴许有幸得识贵人,能到那峻宇雕墙之下一游。
可他们心中骤然多出几分忧虑,却都不敢道出,恐损家人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