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2/2)
裴行川脑海中一道微光闪过,弯唇笑说:“您果然医术高明,实不相瞒,这畜生原先是受过伤的,刚好就伤在前蹄上。”
送医离去后,裴行川转身打开门,掀开帘子,此时谢云生刚好坐起,方才围在伤口周遭的衣衫落在地上。
肌肤胜雪,骨若玉竹,雪与竹飘飘洒洒落在绵延不尽的山峦上。
冰天雪地里,狰狞伤处宛如一树红梅将天地撕裂,留下一片斑驳。
裴行川眼睫一颤,眼中巨浪翻涌,匆匆别过头去,
谢云生察觉到他回来,飞速披上衣衫,转过身时,裴行川正望着墙上的松竹图出神。
“方才为何会那样问?”
谢云生走到桌边坐下,裴行川默然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过来,神色如常,却道:“随口一问。”
谢云生自然是不相信的,裴行川只能实话实说,“浓雾中,我刺了刘见冬一剑。”
说罢,他掀起眼皮,漆沉的眼眸紧锁谢云生。
谢云生平静回望着他,只道:“理由。”
裴行川别开头去,起身走到窗边,单手推开窗后,双手闲懒往窗边一撑,漫不经心地望着长街上逐渐暗下的门窗。
“看不惯就伤了,难道师父要因他怪罪于我吗?”
轻飘飘的,没有半点敬意的一句话被风吹到谢云生耳畔,谢云生眉头微蹙,想起山匪的事,终道:“以后不要随便伤人。”
窗边之人默然立着,并不回话,谢云生等了许久才等到一句敷衍的“哦”。
此时屋外响起叩门声,二人皆以为是林幽年,裴行川面上沉意散去,换上一副笑脸擡步去开门。
谁知外头站着一个身穿杏色衣衫,头戴帷帽的女子。
裴行川长眉一拧,已准备关门赶人,却见那女子掀起帷帽,露出一张娇艳的面庞来。
谢云生有些意外,“刘娘子怎么来了?”
刘听夏擡步走进来,朝谢云生跟裴行川施了一礼才道:“见过岳礼小兄弟之后,我便着人寻二位了,掌柜传话时我才知晓你们来了此处。”
刘听夏的母亲是商贾出身,这间客栈便是陪嫁之一,去年刘家主母病逝,刘听夏才将所有东西都拿回来。
见裴行川一直望着窗外,刘听夏解释道:“兄长说你们跌下悬崖,派人去寻你们没寻到,林公子要亲自去寻你们,我拦不住便只能将他打晕了,这个时辰应当还未醒来。”
正说话间,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神情几度变化,终是化作一道舒朗的笑容,“你们没事就好。”
瞥见刘听夏诧异的神情,林幽年微擡下巴,“若是我不配合,你觉得你能打晕我。配合你,不过是想看看你背地里有什么勾当罢了。”
刘听夏瞬间面红耳赤,显然被气得不轻,偏林幽年还不依不饶道:“你也是个有身手的,怎这般容易轻信于人。”
二人针锋相对,裴行川倒是颇为闲适地坐在一旁饮茶,显然一副看戏的样子,还是谢云生开口道:“林幽年,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林幽年这才正了神色,拉开凳子坐下,“去问过了,如你所料,是有人假扮的。”
“对了,这两日又有人失踪了,是男人。”
话一落,裴行川猛然掀眼,谢云生也是眉头一沉,当即问道:“可有他们八字?”
“有的。”
自那日看见谢云生说起那些八字后,林幽年便将失踪之人的八字记下来了,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到谢云生面前。
看着那八字,谢云生眼眸微眯,裴行川笑意渐浓,“这便有意思了。”
林幽年云天雾地,立在一旁的刘听夏瞥了眼后道:“这同岳礼父亲的八字一模一样。”
前有十灵日,现在又有相同八字,林幽年虽觉惊惧,却是耐下心来思考了。
“看这样子像是在完成什么祭祀,一般祭祀都是要等人齐了才会开始,若是蛊雕再次行凶,不仅可以确认他们目前并无性命之忧,还能顺藤摸瓜找出凶手。”
刘听夏问:“可是如何确认下一个受害人是谁?”
谢云生盯着那八字,神色渐冷,“若是失踪之人信息没有遗漏,应当还差三人。”
“差三人?”林幽年疑惑极了,见谢云生神情凝重,便明白谢云生知晓这场祭祀的内容了。
脑海中划过数道思绪,谢云生想了想并未将猜测说出来,对刘听夏道:“岳礼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这是在问她的安排,她有一瞬的迟疑,谢云生又问:“你对你大哥是何看法?”
刘听夏微怔,想了想回道:“我们都是妾室所生,他母亲原是府中通房,生他时难产去了,人人都嫌他晦气,本就没娘,性子因此愈发孤僻了。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后倒是活络了起来,面上总是挂着笑,府上没人说他不好,现在又在衙门里任职,应当是我们几个当中最有前途的一位了。”
难怪养成了那般谨小慎微,波澜不惊的性子。
刘听夏话落,擡眼看向谢云生,若有所思道:“谢门主应当想听的不是这个吧。”
谢云生却道没有,“不过是随口一问。若山匪真的来闹事,我们自然都是不想看见百姓吃苦的,只是山匪终究是山匪,闹腾一次,全身而退便够了。肆无忌惮地来闹第二次,便忍不住让人去思考其中关窍了。”
刘听夏沉默下来,谢云生却起身打了个哈欠,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幽年想留下来,裴行川扫他一眼,“你若是不回去,我俩可就暴露了。”
林幽年不是傻子,谢云生方才那一问,再结合那话中意思,还有前日的坠崖足以说明问题。
他虽心有不愿,还是乖乖同刘听夏一起回去了,走了几步又道:“一座城中同八字之人想必不多,明日我便带着他们的消息来找你们。”
二人走后,谢云生又坐了回来,裴行川会意,也坐了下来。
谢云生这才道:“现在确认了蛊雕是人所扮,可江湖上拥有那般轻功的人虽不多,排查下来也是麻烦的。”
裴行川点头,长指敲在桌案上,默了会儿才开口:“季玉青素来消息灵通,算算日子,他也快到江夏了。”
那便只有等了,谢云生是真的困乏了,掐了掐眉心。
裴行川见此识趣地起身,过了会儿端着一碗药进来,清苦的药味瞬t间弥漫在屋内。
谢云生盯着那黑沉的药汁,困意瞬间没了,挥了挥手让裴行川把药放下。
裴行川顺从弯腰放下药碗,可并未转身离去。
谢云生不由拧眉,裴行川看出她不想喝药,笑得真挚:“做徒弟的合该为师父侍疾,方才没去给师父煎药,让别人代劳,本就于心有愧,现在是万不能再做这没良心的事了。”
谢云生静静看着他,清晰看出他眼底的戏谑,不由冷了脸,“出去。”
裴行川却纹丝不动,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显然是她不喝完药,他不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