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汀花(十三)(1/2)
碎玉汀花(十三)
两日之后的傍晚时分,一辆车马停在了窥山水的大门口。
有个身穿孔雀蓝的身影从车帘里下来,耳配石绿琉璃珰,并未束发,只是以一根法翠雕花木簪随便束着。
漫不经心又满身贵气,正是蜀世子祝扬。
祝扬从车上下来,朝着车夫老杨点了点头。
不多时,老杨驱车离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扬目送着着轮毂掀起滚滚尘烟,在长街的尽头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迈进大门。
伙计在柜台后擡起头,见了祝扬,手中的抹布还来不及放下,忙不叠迎上去,“世子爷。”
祝扬点点头,目光扫视过堂内装饰用的格式珊瑚小景,似是不经意地问,“她来了么?”
伙计朝着四周瞥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低声应道:“殿下放心,那位女郎已经到了,接应的女侍已经带她更衣去了。”
沈小爷和世子爷素来交好,两人在窥山水饮酒闲聊更是常事,然而这一遭却有些不同寻常。
昨日世子爷差人来了店里一趟,说是想要带一位精于琵琶的女郎在一旁作陪。
美酒助兴,佳人在侧,自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按照世子爷的说法,这位女郎的t琵琶技出神入化,比王宫里那些只会弹奏雅乐的宫廷乐师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可这女郎行踪神秘,他可是派人留意了好久,又说尽了许多的好话,那位女郎才勉强同意来演奏几曲。
但是——
女郎面上有疾,寻常时候都以幂笠和面纱示人。
她告诉祝扬,献曲可以,但必须摆上一道屏风,她坐于屏风之后弹奏,不以自己的真实面容示人。
伙计心里暗道:好古怪的要求。
蜀中上下,人杰地灵,才貌双全的女郎更是数不胜数。
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让世子爷如此青睐,以至于专门满足她这么些奇怪的要求?
但人是世子爷带来的,店中伙计再如何奇怪,也只能全盘照做。窥山水忙活了一整夜,连夜找出了一扇莲花螭纹四扇曲屏,又空出了全店最大的一间雅间,用屏风将雅间一分为二。
今日午后,那名神秘的女郎按照约定的时间,先行出现在了窥山水的大门口。
伙计和两名女侍奉命迎在门口,都对这位女郎存了几分好奇,悄悄地打量着她。
那年轻的女郎身穿粉青色直裾裙袍,头戴幂笠,帷帽下罩着轻薄的白纱,将她的面貌遮得严严实实,五官和神情全然看不真切。
怀中抱着一把琵琶,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白雪般的手腕。
伙计暗中打量着她,不知为何,竟有些挪不开眼。
他心中的奇异感更甚。
虽然轻纱遮住了面容,但单从这琵琶女婷婷袅袅的身姿和气质来看,这女郎本应是个风华绝代的丽人啊。
......只可惜,毁了容貌。
伙计怜香惜玉之心顿起,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道倩影跟着女侍进了屋,心中一道灵光划过,忽然有些理解世子爷了。
“——做得不错。”
祝扬微微颔首,扫了他一眼,“接下来要怎么做,清楚么?”
世子爷的目光沉沉落在头顶,声音低沉好听,却又分辨不出什么情绪。伙计心头本能有点儿发憷,垂首应道,“小人知道。”
祝扬“嗯”了一声,目光又扫过来,伙计连忙让出一条道:“您这边请。”
有一位女侍走过来,领着祝扬穿过前堂,出了一扇小小的偏门。
偏门以外,视线陡然开阔,面前豁然出现了一处精巧的微缩廊院。
园中池塘山石、垂柳竹林一应俱全,此时暮色沉沉,檐下灯笼尽数点亮,身着茜纱衣裙、鬓挽单髻的女侍手中端着托盘来往穿梭,盘中盛着各色珍馐美食、佳酿美酒。
行至走廊尽头,有一间阖着大门的房间,屋内灯火通明,隐约有男女的笑声传来。
女侍将祝扬领至门口,福了福身,细声慢语道:“中郎将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顿了顿,女侍试探着问:“那位女郎,要让她现在过来么?”
祝扬微微颔首,道:“有劳。”
女侍得了令,再次行了礼,静悄悄地退后离去了。
祝扬推开房门,满堂灯火明灿灿地照下来,他擡起眼,一眼便看见了摆在红木桌案后的巨大屏风。
华光葳蕤间,屏风上勾勒出的菡萏落下淡淡的圆影,仿佛有暗香缭绕在室内。
沈行藏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身边坐着个只穿着月白纱裙的歌姬,媚眼如丝地冲着沈行藏笑。
歌姬上衣的衣襟微散,若隐若现地露出衣襟下玲珑有致的柔软。见祝扬走进来,眼尾一弯,眼中的秋波好似要满溢出来。
祝扬只当没看见。
沈行藏也没起身,笑呵呵地对着祝扬开口:“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啊。”
“今日我到了窥山水,才知道店里的伙计给咱们换了最大的包间。”
沈行藏捉过歌姬的纤手,最后在掌心里捏了一把,然后松开她,不顾歌姬哭丧着哀求的脸,唤人将她带走了。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沈行藏看了屏风一眼,“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今日到底带了个怎样的佳人来啊,怎么还藏在屏风后面,不愿见人呢!”
“犹抱琵琶半遮面啊,这是高雅,还是羞涩?小爷我真有点心痒难耐了。”
祝扬笑了一声,“行了,她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你当她和鸳鸯楼里的女子们一样?”
沈行藏打量着他,翘起腿,“弹个曲儿罢了,有什么不一样?”
祝扬弯了弯眼角。
灯火之下,世子爷眼尾勾起个有点狡黠的弧度。祝扬垂下眼,半真半假地道,“她是我的座上宾啊。”
“得了吧。”沈行藏道,“你奉其他女子为座上宾,你家王妃不生气么?”
祝扬只是垂头微笑,并不作答。
还没等沈行藏再说话,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端着各式菜肴佳酿的女侍鱼贯而入,而缀在这些人最后的,有个女郎缓缓走进门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翠蓝色的长裙,幂笠上的纬纱垂下来遮住了脸。
门外的夜风吹拂进来,薄薄的白纱掀起一角,露出半截修长的白皙脖颈。
女郎怀里,抱着一把紫檀木曲项琵琶。
似乎是感受到屋内两人的目光,女郎向着祝扬和沈行藏的方向微微行礼,然后落落大方地走向屏风后。
自始至终,她没说过任何一句话。脚步轻盈,行经过的地方,带起一阵幽香的细风。
只是在经过祝扬身边的时候,女郎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而祝扬只是垂下眼,自顾自喝着茶盏里的茶水。
只是那道倩影消失在屏风后时,他的眼睫微微一颤。
上菜的女侍和伙计们尽数退下,女郎也在屏风里坐好。雅间的大门被轻轻阖上,一时间屋中落针可闻。
沈行藏盯了那扇屏风好半晌,魂不守舍似的,好半天才留恋不舍地挪回目光,拿起桌上的酒盏,给自己斟了半杯酒。
“可以开始了。”
祝扬朝着屏风里说了一声,然后又转向沈行藏,双手执起酒杯,“对了,我差点儿忘了,还没恭喜中郎将呢。”
顿了顿,祝扬微笑道,“......破了这么大一桩案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
清幽的琵琶音自屏风后流泻而出。
起初好似水珠甘露,点点滴滴,随即仿佛春日化冰一般,乐声如潺潺春水般自琴弦上滚落,叫人心生安宁希望之感。
不疾不徐,恰好不会扰到屋内两人说话的声音。
“哎呀!”沈行藏赶紧举杯,和祝扬碰了一下,“世子爷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也!”
祝扬往椅背上一靠,“你啊,从前不显山不显水的,没想到办起事来这么利索。这晋国公主失踪得蹊跷,你这才接管了飞廉卫几天?竟连这么大的案子都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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