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风月(八)(1/2)
一溪风月(八)
雪龙这一次醒来,却没有清醒太久。
她极少生病,偶尔一病便格外来势凶猛,在乱梦里挣扎了整整三日之后,又格外精力不济。倚靠在枕上没一会儿工夫,就觉得眼皮直打架。
实在没忍住,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祝扬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掀开床榻四周的帷幔走出去,不一会儿,和端着漆木托盘的微雨一起回来了。
厚厚的床幔撩起又落下,雪龙眯了一下眼,朝外看去。
那场下了好几日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青河城是个难得的好天。屋外已是日光璀璨,朗朗流光倾泻过窗棂,明晃晃流淌在室内的陈设和地面上,又将窗前摇曳的花枝照得格外烂漫。
床幔再次落下,周围又重新陷入昏暗之中。微雨将托盘搁在床头,目光在雪龙和祝扬之间来回逡巡,似乎有话想要对雪龙说,但看见寸步不离的祝扬,又只能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
雪龙捧过药碗,还没喝上一口,鼻尖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苦涩味。
她犹豫片刻,用瓷勺抿了一口,苦中带涩的味道立即在舌尖迸开来,几乎叫人难以下咽。
但这味道,似乎有点儿熟悉。雪龙怔愣一瞬,然而病中的记忆太过纷乱,这奇异的熟悉感转瞬即逝。
她苦着一张脸搅拌着药碗里深棕色的汤药,直皱眉头,忽的从旁边伸来一只手,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颗蜜饯,递到她唇间。
幽香的荼蘼花香混合着极淡的清苦药味儿,猝而逼近她身前。
雪龙盯着那颗蜜饯,眨了眨眼。
乱梦中的记忆倏而如潮水一般回笼,雪龙张嘴咬了一口蜜饯,不知想到了什么,耳畔慢慢泛起了薄红。
泛着苍白的唇角沾上了薄霜的糖衣,坐在床边的祝扬眼睫颤动一下,伸手想帮她抹去,雪龙却忽然一低头,堪堪避开了他的手,端起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动作一气呵成,然而祝扬看得清晰,她端着药碗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祝扬眼底波光微颤,修长的手指在指腹处缓缓撚了几下,然后慢慢将手收了回去,什么也没有说。
汤药喝下去,雪龙没过多久就昏沉起来。
昏睡了整整三天,她其实并不想再睡下去。奈何她病了这么几日,原本就精力不济,这下更是连眼皮都擡不起来了,只得无奈地钻进被子里。
饶是意识逐渐模糊,她仍是倔强地睁大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不断打颤,就是不愿意闭眼。
直到身侧伸出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不由分说覆在她双眼之上。紧接着祝扬的声音传过来:“闭眼,现在没什么事儿是需要你操心的。”
掌心之下,祝扬感受到她睫毛扑簌簌颤抖,挠得他手心微痒。过了片刻,她像是终于老实了,在他手掌底下阖上了眼皮。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在睡梦之前,雪龙神志朦胧之间,似乎有一只手伸过来,替她理了理耳畔的鬓发,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祝扬的手轻轻搭在她眼上,视线四周变得狭小又昏暗。一片静谧之中,雪龙终于抵抗不住睡意,缓缓阖上眼,放任自己沉入梦境里去。
一直到她的呼吸声变得清浅又平缓,祝扬这才挪开手掌,无声无息地站起身,撩开床帐朝外走去。
走到廊下,君照正站在屋前的阶梯上。见到祝扬推门出来,便迎了上来:“殿下。”
他打量着祝扬神色,世子爷半垂着眼帘,神色与平日无异,然而眼下淡淡乌青落在冷白的皮肤之上,还是透露出了几分难以忽视的疲惫。
君照见他头也不回,擡脚就要往府邸大门处走,连忙叫住了他:“殿下,您这就要走了?”
祝扬“嗯”了一声,道:“宫宴将近,各部需要还等着回去打点,我就不多留了。”
“可是您这三天,连两个时辰都没睡到,真的没事么?”君照打量着他,有点纠结地拧起眉头,小声嘟囔道,“......您怎么突然对公务这么上心了,小人还有点儿不习惯呢。”
祝扬的目光转了转,凝在君照身上,似笑非笑:“哦?”
君照表情僵硬一瞬,挠挠脑袋:“小人只是开玩笑的。”
不过,三天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倒是真的。
那天王妃强撑着走回起居室,刚一进屋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将府上的几个女侍和家臣都吓了个半死。府上慌慌张张请了郎中,而郎中赶到时,王妃躺在榻上,脸色几乎算得上是惨白。
明明发着高热,脸上却半分血色也没有,眼睑微微向内凹陷下去。君照跟在郎中身后看着她,心中暗暗心惊。
而更要命的是,各类汤药煎好了源源不断送进来,却无论如何都喂不下去。
祝扬从王宫赶回来时,恰好看见微雨坐在床沿,手中握着一个白瓷的药碗。药碗边缘刚刚碰到雪龙唇角,她便猛地挣扎起来,微雨的手抖了一抖,汤药立刻泼了满地。
他拨开挤在堂下的众家臣,只留了微雨和郎中在屋内,然后走到雪龙床边,接过微雨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郎中说,只要三日之内,王妃能从梦魇中醒过来,大抵就是无碍了。
因此,雪龙昏迷了三日,祝扬就寸步不离守了整整三日。
据微雨所说,有一次她进屋去送汤药膳食时,看见世子爷坐在床榻边,手臂支着一旁的桌案,像是终于熬不住似的小憩片刻,微雨明明将脚步声压得极低了,可祝扬还是从t睡梦中猝而惊醒。
君照打量着祝扬的脸色,心中暗暗想道:或许,殿下甚至还没有睡够两个时辰。
“......”
祝扬揉了揉眉心,显然没有真的打算追究什么,道:“现在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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