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神玉(二)(2/2)
“啪嗒”一声,一个隐秘的夹层应声而落,里面装着个小小的纸包。
她手里捏着那个纸包,走回案几边坐下,动作极为小心地将纸包剥开,几乎是一瞬间,丝丝缕缕的甜香就在室内弥漫开来。
纸包完全展开,终于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东西——少许的粉末,已经有些受潮了,粉末的边缘黏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清浅的月光从花窗里照进来,照亮了雪龙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眉目之间,略显凝重。
然后,雪龙取过案几上搁着的茶壶,自顾自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茶汤澄澈荡漾,她手指撚起纸包里的一点点粉末,缓缓倒进了茶盏里。
茶盏里连半点水波都没荡起,那点粉末顷刻间便融在了茶水里,半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雪龙伸手,拔下了自己挽发的木簪。
她拿过那枚白瓷瓶里的药丸,缓缓用簪子削下一小块,再一次慢慢放进茶盏里。
那一小盏的清水里漾起微弱的涟漪,然而雪龙看得真切,那涟漪消散在水面的一刹那,原本澄澈的茶汤缓缓变得浑浊起来。
“......”
月光把窗前的花枝倒映投射在桌案上,晚风一吹,浑浊的茶水里就映上了婆娑的团团树影,晦暗不定。
雪龙盯着那茶盏出神地看了片刻,起身将那茶盏里的茶水尽数倒了,回到桌前,手指撚起那枚小小的药丸,然后将它塞回了那个白瓷的小瓶里。
“一期一会”,雪龙想起祝扬那张字条上写着的小字,心中终于有了确定的答案。
她猜的不错,祝扬装在小瓷瓶里的给她的,只是能暂时压制蛊毒的丹药,而并非能彻底解除她体内蝶魄蛊的解药。
——就像是前两次情蛊发作时,祝扬亲自喂给她的丹药一样。在这一次蛊毒发作时,能够暂时压制一段时日。
而待到下一次情蛊发作时,她没有了这枚丹药,又该怎么办呢?
而雪龙那个小小的纸包里,装着的则是她从府邸后的那座盛放解药的小楼里,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蝶魄蛊解药粉末。
自从祝扬同意家臣将雪龙放进那座小楼,雪龙隔三差五都会溜达进去瞧上几眼。
毫无悬念的,小楼内各类解药一应俱全,唯独没有蝶魄的解药。
但某一次雪龙走进小楼时,却意外在写着“蝶魄”二字的棱格上发现了一小把略微潮湿的粉末——大概是某日祝扬带走新制成的解药时落下的,家臣忘了及时清理。
这一丁点儿粉末被雪龙偷偷带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妆匣的暗格里。
方才骤然看见那瓷瓶里的丹药,雪龙的心着实在一瞬间提了起来,惊疑不定之间,心中暗暗思忖:祝灵均,难道真的会把解药给她吗?
紧接着看见祝扬的字条,她才明白过来,回屋里用粉末一试,果然不出预料。茶盏中的茶汤逐渐变色,这丹药的质地成分与解药果然有所不同。
雪龙心头划过一丝失望,但转瞬即逝,她很快就释然了。
她在桌旁静静站了片刻,望着那只在夜光下莹莹透亮的小瓷瓶,倏而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只给了她这一次的解药,不过这已经不要紧了。
还有一个月时间,她想。
一个月之后,无论如何,她也再不需要祝扬的解药了。
雪龙唇角弯了弯,走到窗边,点亮起居室的灯台。
......到那个时候,她再也不用受他桎梏。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雪龙每天在府里行事如常。读书奏琴,出门上街,每日黄昏时分回到府上,习武练剑,然后熄灯就寝。
玉真公主将要给她解药的事,雪龙没有和府上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即便是跟了她不少时日的微雨,雪龙也没有告知,只说公主与她十分投缘,过些日子打算邀她再聚。
世子爷近来很少回府,雪龙的一举一动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府上的家臣没有人知道,王妃已经在悄悄地打点自己的行装了。
有一日暮色昏沉,雪龙回到府邸,恰好撞见迎面走来的雾峤。
雾峤穿着一身的青白色的宽袍,看见雪龙,连忙顿住:“郡主。”
“这么快就回来了?”雪龙有点儿惊讶,“还顺利么?”
雾峤点点头:“顺利,多谢郡主关心。”
前段时间,雪龙东奔西走查月银沙的日子里,雾峤在府上也闲不住。念及失踪的赵矜如,他也开始想方设法地在青河城里查找公主的线索。雪龙也不拘着他,便放手让他去查了。
然而,单枪匹马总归行事不便。雾峤不愿意在蜀中朝廷谋求一官半职,便退而求其次,看中了青河城里最大的镖局。
相较于官府,镖局受到的限制反而更小。雾峤前些日子出了一趟青河城,在外奔波了好一阵子,今日刚刚回府。
雪龙点点头,刚想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忽然听见雾峤开口,感慨了一句:“郡主,这些日子不见,您变化很大。”
雪龙正欲离开的脚步一顿,半晌,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什么变化,说说看?”
雾峤语气有点犹豫,吞吞吐吐的:“说不上来,就好像......好像内心笃定了不少。”
闻言,雪龙一怔。
“我......”她一开口,却突然哑了火,不知该说些什么。
“郡主。”
雾峤挠挠脑袋,打断了她,“不管您有什么计划、想要做什么,我......咳,还有微雨姑娘,都一定在所不辞。”
他正了正脸色,“还请郡主放心。”
......
时间一天天流逝,有关于蜀君寿宴的消息逐渐在世家朝臣们之间流传开来。随着宫宴将近,各项事务的筹办推进下去,朝堂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雪龙原先以为,自己直到宫宴之前,都不会再见到祝扬了。
直到某一个略带着潮意的晚上,天色阴沉沉的,云层在半空低沉翻滚,隐约有落雨的迹象。雪龙卸了环钗脂粉,正坐在窗边桌前,忽然听见了连廊上由远及近的步履声。
祝扬推门进来时,一阵风从他身后灌进室内,惹得屋内纱帘狂乱舞动,烛台上的灯盏跳跃不断。
“雪龙?”他出声,“是我。”
透过撩起又垂下的纱幔,祝扬将目光投向起居室内。
恰好看见坐在桌前的少女,猝不及防地,一把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衣袖底下。